工作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声单调地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细小的鬼魂在叩门。沈砚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巨大的玻璃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仿佛隐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工作室厚重的实木大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碎块混合着冰冷的雨气疯狂地喷溅进来!
一个高大、强壮、浑身包裹在湿透的黑色连帽冲锋衣里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裹挟着狂风暴雨和浓烈的杀意,一步踏入了这片温暖而脆弱的灯光领域!他手中紧握着一根沉重的金属撬棍,雨水顺着撬棍冰冷的棱角不断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嗒……嗒……”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目标极其明确——直扑工作台上那本摊开的《幽明录》!
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沈砚的喉咙,但求生的本能和守护文物的职责在千钧一发间压倒了惊骇!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右手狠狠扫过桌面!桌上的放大镜、镊子、笔筒、镇纸……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不顾一切地扫向那个扑来的黑影!
“哗啦——叮当!”
玻璃碎裂声、金属撞击声、杂物落地的声响瞬间炸开!突如其来的杂物风暴让黑衣人的动作明显一滞,撬棍砸偏,重重地磕在沉重的实木工作台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木屑纷飞!
沈砚抓住这不到一秒的间隙,身体就势滚向工作台内侧,不顾一切地伸手抓向那本摊开的《幽明录》!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封面——
“呼!”
沉重的撬棍带着撕裂空气的啸音,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横扫而过!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甚至能闻到撬棍上冰冷的铁腥味和黑衣人身上浓重的雨水与汗味!
她死死抱住古籍,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窄三角区滚去!书架被撞得摇晃,几本书哗啦啦掉落下来。黑衣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显然被沈砚的拼死反抗激怒了,再次举起撬棍,一步踏前,就要朝着蜷缩在角落的沈砚砸下!
就在这生死关头!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黑夜的利刃,穿透密集的雨幕,瞬间响彻整个街区!红蓝两色的警灯光芒疯狂地旋转着,透过破碎的大门和巨大的落地窗,将工作室内部染上光怪陆离、急速变幻的色彩!
黑衣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警灯的光芒在他深色的面罩上急速闪烁,映出那双唯一暴露的眼睛——凶狠、惊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显然没料到警察会来得如此之快!
仅仅半秒的犹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紧抱着古籍的沈砚,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还在晃荡的、破碎的门板残骸,瞬间消失在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之中。
沉重的撬棍“哐当”一声掉落在狼藉的地板上。
沈砚瘫软在冰冷的墙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浑身湿透,不知是冷汗还是溅入的雨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怀中那本《幽明录》紧贴着胸口,冰冷而坚硬,像一个刚从地狱深渊里捞起的秘密核心。
警笛声在楼下戛然而止,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束迅速逼近。破碎的工作室门外,终于出现了穿着藏蓝色警服的身影。
“里面的人!你怎么样?”警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和警惕。
沈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抱着怀里的古籍,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锚点。灯光与警灯交织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片劫后余生的惊悸与茫然。
狼藉的工作室很快被黄色的警戒线封锁。警察仔细勘查着现场——爆裂的门板、散落一地的工具、撬棍留下的凹痕、地板上的泥水脚印……法医谨慎地取走了那张写着“救救我”的血书纸条作为关键物证。一位中年警官,姓李,国字脸,眉宇间带着风霜刻下的深刻痕迹,坐在沈砚对面,仔细听着她惊魂未定的叙述。当听到“黑石沟矿难”、“陈默教授”这些关键词时,李警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沈女士,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李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黑石沟矿难,当年确实疑点重重,但牵扯太深,水太浑,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陈默教授……”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市里乃至省里文化界的标杆人物,关系网盘根错节。没有确凿到无法推翻的铁证,动他,难如登天。”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那……那本古籍?还有那张地图?”
“我们会全力追查古籍来源和那个袭击者。”李警官肯定地说,但随即话锋一转,“但仅凭这些,远不足以指控陈默。那张地图只能指向地点,无法证明和他有关。血书纸条……来源和指向都模糊。袭击者身份不明。陈默完全可以说这是巧合,甚至反咬一口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需要……决定性证据。能把他和矿难直接、无可辩驳地联系起来的证据。”
沈砚沉默了。古籍在她手中,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想起了书页夹层里的地图,想起了那潦草的“黑石”二字。古籍本身……会不会还藏着更深的秘密?那个矿难中唯一活下来又“意外”死亡的人……会不会留下了什么在书里?那个写下“救救我”的人……会不会也留下了指向凶手的线索?
“书……我能继续修复它吗?”沈砚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或许……里面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李警官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苍白的脸上读出决心和勇气的分量。窗外,雨还在下,夜色浓得化不开。半晌,他缓缓点头:“我们会加强你住所周围的布控。沈女士,请务必小心!修复……也请谨慎。”他加重了“谨慎”二字的语气。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工作室在警方的安排下秘密更换了加固的门窗和更先进的安保系统。每一次出门,她都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每一次回家,都会反复检查门锁。巨大的心理压力像沉重的磨盘碾过神经,但她修复古籍的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稳、专注。她搬进了工作室角落临时搭起的小床,几乎与那本《幽明录》寸步不离。
台灯的光晕下,她像一个在时光废墟中寻找珍宝的考古学家,又像一个在死亡密码中寻找生路的囚徒。她不再仅仅追求纸张的复原,而是近乎偏执地检视着每一个墨点,每一条细微的纸张纹理,每一处不自然的折痕或污渍。她利用专业的侧光设备、高倍放大镜、甚至显微成像技术,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时间在提心吊胆与极度专注中流逝。终于,在《幽明录》接近尾声、记载着一些荒诞不经的“幽冥鬼吏”、“地狱变相”的篇章时,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一页描述所谓“地狱火海煎熬罪魂”的文字中,她注意到有几列竖排文字的某些字,墨色似乎比其他字迹略深一点点,极其细微。若非在特定的侧光角度下,加上她此刻超乎寻常的专注力,根本无法察觉。她立刻将这几列文字单独誊抄下来:
幽冥森罗殿
火海罪难消
默然观刑戮
石裂见真形
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尝试着将那些墨色略深的字单独提取出来:
幽、火、罪、默、观、戮、石、见、形。
这似乎毫无意义。她眉头紧锁,盯着这几个字,尝试各种组合方式。是藏头?不对。藏尾?也不对。难道是……间隔取字?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隔字提取:
幽、罪、观、见?——不成句。
火、默、戮、形?——更奇怪。
不对!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列原文,猛地定格在“默然观刑戮”这一句上。“默”……“观”……这两个深色字紧紧相邻!而“默”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