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直起身,目光在顾清淮瞬间老实下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弧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快得如同幻觉。他不再多言,拿起笔在病历上快速书写了几笔。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六个小时后可以少量饮水。” 傅砚辞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将病历夹合上,“晚点会有护士来给你做术后宣教和疼痛评估。” 说完,他不再看顾清淮,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白大褂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顾清淮躺在病床上,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厚厚石膏的右腿。脚踝处的胀痛感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手术的真实。而刚才傅砚辞那冰冷的警告和最后那个若有似无的、疑似“得逞”的微表情,像投入湖面的两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荡起复杂的涟漪。
“吓唬人……”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暖意的安心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和委屈,缓缓弥漫开来。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术后疲惫而安稳的睡眠。
仁和医院VIP病房的晨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得只剩下柔和的光晕。顾清淮是被脚踝处熟悉的、顽固的胀痛感唤醒的。麻药的效果早已褪尽,手术后的钝痛和石膏带来的沉重束缚感,成了他清醒世界里的第一道背景音。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时有些恍惚。影帝的身份被暂时剥离,只剩下一个被石膏困住的、行动不便的病人顾清淮。这种身份的落差,比脚踝的疼痛更让人无所适从。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响起,由远及近,节奏沉稳而规律。顾清淮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来——是傅砚辞。
门被推开,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的气息涌入。傅砚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查房记录夹。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姿态恭敬,显然是住院医或实习生。他们像行星围绕着恒星,自动在傅砚辞身后排开,目光带着明显的敬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聚焦在傅砚辞身上。
傅砚辞的目光径直落在顾清淮脸上,锐利而直接,仿佛能穿透他刚睡醒的惺忪,精准评估他的状态。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床边。身后的年轻医生们也跟着围拢过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半圆,将顾清淮包围在病床上。
“感觉怎么样?”傅砚辞开口,声音是查房时特有的、公事公办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目光在顾清淮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随即落到他被石膏严密包裹的右小腿上。
“疼。”顾清淮老实回答,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眼神里残留着一丝真实的痛楚和依赖。他微微动了动被石膏固定的脚趾,试图证明疼痛的存在,“胀,感觉里面一跳一跳的。”
傅砚辞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他没有安慰,也没有多余的询问,直接进入正题。他俯身,动作自然地将盖在顾清淮小腿上的薄被掀开一角,露出被石膏固定得严严实实的脚踝和小腿部分。
顾清淮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傅砚辞靠得很近,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清冽的、如同雪松般的冷冽气息。那只骨节分明、曾握着手术刀拯救他脚踝的手,此刻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他不知何时已戴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落在了石膏边缘靠近脚趾的地方。
“脚趾活动一下。”傅砚辞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指令性。
顾清淮依言,努力地蜷缩了一下露在石膏外的脚趾。动作有些僵硬,牵动了伤口,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傅砚辞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脚趾活动范围和幅度,眼神专注得像在观察显微镜下的切片。几秒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顾清淮和旁边所有年轻医生的耳中:“足趾远端血运尚可,活动存在,感觉正常。伤口渗血情况?”
旁边一个住院医立刻上前一步,小心地检查了石膏末端露出的敷料边缘,仔细查看后才回答:“傅主任,敷料干燥,无明显渗血渗液。”
傅砚辞“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他的手指沿着石膏边缘缓缓移动,指尖隔着薄薄的手套,若有似无地按压着石膏包裹下的皮肤区域,感受着皮温和张力。他的动作极其专业,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目光锐利地扫过顾清淮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评估着他的耐受度和真实痛感。
“这里压痛明显?”傅砚辞的手指停在石膏外侧某处,正是外侧副韧带缝合的位置。
顾清淮点点头,抽了口气:“嗯,一碰就特别疼。”
傅砚辞收回手,直起身。他的目光转向身后那群年轻医生,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顾先生的情况,是典型的踝关节内踝骨裂合并外侧副韧带III度撕裂术后。目前术后第一天,首要任务是控制肿胀和炎症反应,预防感染,保证骨折和韧带修复处的稳定。石膏固定是基础。” 他的目光扫过顾清淮被石膏包裹的腿,“但固定只是第一步。长期制动会导致肌肉萎缩、关节僵硬、静脉血栓风险增加。所以,康复必须从术后即刻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