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死死盯着那行红字,又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望向公寓楼的方向。某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是那个写下这一切的男人。他是不是正站在窗边,看着自己在暴雨中像个疯子一样奔逃?还是……他根本不知道,他隐秘世界最核心的祭坛,已经被自己撞破?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与滚烫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靠在冰冷的站牌上,像一个被彻底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破败玩偶,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承载着惊天秘密、此刻却已面目全非的纸页,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绝望与悸动,冰冷与滚烫,恨意与一种被强行撕开的、扭曲的怜惜……如同这滂沱的暴雨,将他彻底淹没。
同一时刻,云栖苑的合租屋内。
顾清淮冲出门时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巨响,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次卧内死水般的寂静。
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病例影像的傅砚辞,身体猛地一震!他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几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次卧的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主卧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摔碎的台灯和散落的书籍。玄关处的大门洞开,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倒灌进来,在地板上迅速积起一小片水洼。而顾清淮,早已不见踪影!
傅砚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冲到玄关,目光锐利地扫过——没有换鞋!拖鞋还好好地放在鞋柜旁!他只穿着室内的拖鞋……冲进了外面的暴雨里?!
为什么?!他看到了什么?!那张纸……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傅砚辞!他猛地转身,冲回顾清淮的主卧!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地毯上散落的书籍!那本深蓝色的《骨科手术学进阶图谱》赫然在目!书页敞开着……
傅砚辞几步跨过去,蹲下身,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飞快地翻动着书页。没有!那张夹在里面的、承载着他最隐秘、最不堪、最失控心绪的纸页——不见了!
“轰——!”大脑一片空白!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手术台上遭遇大出血更甚!比看到顾清淮从高空坠落时更甚!
他知道了!顾清淮看到了!看到了他那些刻薄的剖析,看到了他暴躁的失控,看到了他将他比作“悬丝”的冰冷比喻……更看到了……看到了那纸页背面……
傅砚辞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页……那句用红笔写下的、浸透了绝望的“暗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像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羞耻!恐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被彻底剥光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狼狈!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灭顶般的恐惧——顾清淮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他?那个被他伤害、被他“恐惧疗法”打击、又被他用“蠢货”形容的人……会如何对待他这份扭曲而绝望的、如同阴沟里滋生的、见不得光的爱意?!
他会觉得恶心吗?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吗?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吗?
“不……”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嘶哑声音从傅砚辞紧咬的齿缝中挤出。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慌乱和恐惧!
他再也顾不上任何伪装,顾不上所谓的“焊死的门”,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陷入绝境的猛兽,赤红着双眼,甚至来不及换鞋,只穿着室内的拖鞋,猛地冲出了洞开的大门,一头扎进了门外那吞噬了顾清淮的、无边无际的滂沱暴雨之中!
暴雨倾盆,世界被灰白的水幕彻底吞噬。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公交站台锈蚀的顶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又汇聚成浑浊的水流,瀑布般从边缘倾泻而下,在顾清淮脚边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广告牌金属支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因寒冷和巨大情绪冲击而微微蜷缩的轮廓。雨水顺着发梢、脸颊疯狂流淌,模糊了视线,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寒意。他死死攥着胸前那张早已被雨水泡得绵软、墨迹晕染成一团混沌污迹的纸页,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他仅存的、连接着那个崩塌世界的锚点。
“暗恋何时才能结束。”那行褪色的红字,在模糊的视野里依旧刺目,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烙印在纸页上,也烙印在他被反复撕扯的心上。
脚步声!沉重的、踏破积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雨声轰鸣,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促和慌乱,狠狠敲击在顾清淮近乎麻木的耳膜上!
他猛地抬起头,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透过迷蒙的水幕,艰难地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