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将我淹没。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身下是过分柔软的床垫,空气里弥漫着某种高级香薰的冷冽气息。
我花了足足十秒钟才消化掉脑子里强行塞进来的信息——我穿越了,穿成了当下娱乐圈里被全网嘲小的得体无完肤的“假少爷”,叶舒阳。
“假少爷”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这具身体的身份上。原主那点可怜的身世被扒得干干净净,成了网友们茶余饭后肆意攻击的靶子。公司对此的态度倒是出奇地“务实”:黑红也是红。只要能带来流量,黑点也能被他们包装成“独特人设”。
就在我试图理清这团乱麻,享受这难得的休假时,刺耳的手机铃声撕破了房间的宁静。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大字:红姐。
接通电话,经纪人红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她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
赵梁“喂?舒阳啊!醒着呢吧?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砸你头上了”!
她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赵梁“姐刚给你谈下来一个大好事儿!现在全网最火、话题度爆表的综艺——《我们恋爱吧》!对,就是那个《恋爱实习生》升级版!顶级平台S+项目,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信息,红姐的声调又拔高了一个度,带着一种精心策划的得意:
赵梁“重点来了!知道这次嘉宾都有谁吗?厉、南、洲”!
厉南洲?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这位可是圈里公认的“真少爷”,家世显赫,出道即顶流,和他比起来,我这个“假少爷”简直就是个拙劣的笑话。我们俩的名字放在一起,本身就是最大的嘲讽和话题。
赵梁“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他的经纪人搭上线,谈妥了”!
红姐的声音充满了算计,
赵梁“你俩这身份,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对照组’!假少爷VS真少爷,多劲爆的看点?节目组乐坏了!你听姐的,到时候镜头前,甭管他厉南洲说什么做什么,你就给我硬气点,找准机会怼回去!该翻白眼翻白眼,该冷笑冷笑,火药味越足越好!互撕!懂吗?就得撕得轰轰烈烈”!
她顿了顿,仿佛已经看到了热搜预定的盛况,语气斩钉截铁:
赵梁“这一波,咱们必须把流量给我炒翻天!黑红也是红,但这把火,姐要让它烧得更旺!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舒阳,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抓住它”!
电话挂断了,忙音在耳边嘟嘟作响。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窗外阳光正好,可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穿越成全网黑的假少爷还不够,现在还要被推上最火的恋爱综艺,去和那位光芒万丈的真少爷“互撕”?
红姐描绘的“火爆场面”在我脑海里翻腾,那不是甜蜜的恋爱实习,分明是硝烟弥漫的角斗场。而我,就是那个被公司亲手推上祭坛,准备用“假少爷”的身份和最后的尊严去博取流量的祭品。
看着镜子里那张俊美却写满疲惫和迷茫的陌生脸庞,我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娱乐圈的荒诞剧本,看来是彻底给我安排上了。这《我们恋爱吧》的舞台,还没踏上,就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红姐又在微信那头喋喋不休地描绘着互撕大战的美好蓝图,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精准地投喂给“假少爷”这个身份标签所附带的贪婪与焦虑。
我靠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映着我眼底一片荒芜的无语。
叶舒阳“什么年代了,红姐”?
我打断了她高涨的激情,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嘲弄,那是我作为穿越者灵魂深处的、对这个荒诞娱乐圈规则的本能抵触,
叶舒阳“还要靠这种真假少爷当众撕破脸、互相扯头花的戏码来博眼球、炒热度?观众早八百年就看腻这种剧本了好吗?低不低级”?
电话那头骤然一静。红姐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在她印象里,那个急于翻身的“舒阳”应该对这个“天赐良机”感恩戴德、摩拳擦掌才对。
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穿越成全网黑的假少爷已经够糟心了,现在还要被逼着去演这种过时又狗血的剧本?更关键的是,红姐口中那个注定要和我“互撕”的对象……
叶舒阳“而且”,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红姐都未曾知晓的复杂情绪,像是揭开一个尘封的、与这具身体“假少爷”身份格格不入的秘密,
叶舒阳“厉南洲……他,是我大学同学”。
赵梁“同……同学” ?
红姐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精心策划的“真假少爷世纪大战”剧本,在最核心的人物关系上,出现了她完全没掌握的致命变量!
赵梁“你从来没提过!哪个大学?什么时候?熟不熟?关系怎么样”?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带着经纪人对失控局面的本能恐慌。她脑子里肯定在飞速计算:同学?这关系是加分项还是减分项?是会让“互撕”更有爆点,还是会彻底毁了预设的冲突感?他们私下关系如何?会不会在镜头前穿帮?无数个问号瞬间挤爆了她的CPU。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苦笑。熟不熟?关系怎么样?这具身体的原主记忆碎片里,关于厉南洲的部分模糊又遥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记得那个总是坐在教室后排、沉默却自带光环的身影,以及偶尔擦肩而过时,对方眼底那份疏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作为同学,他们大概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同一片屋檐下短暂交汇的平行线。
叶舒阳“不算熟,普通同学而已” 。
我含糊地回答,不想透露更多,也不想让红姐抓住这点大做文章,
叶舒阳“但这层关系,你确定还要按你那个‘互撕’剧本走?不觉得尴尬吗?观众要是扒出来,只会觉得我们演技拙劣,剧本痕迹太重”。
红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刚才的兴奋劲头荡然无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她显然在飞速权衡利弊,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精心搭建的炒作高楼,地基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赵梁“同学……同学好啊” !
几秒钟后,红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强行染上了新的兴奋,但这次明显底气不足,带着一种赌徒般的孤注一掷,
赵梁“有这层关系在,更……更有话题度了!观众不就爱看熟人变‘冤家’吗?旧相识在恋爱综艺里针锋相对,火花四溅,比陌生人互撕更有戏剧性!对,就这么办!舒阳,你就当不知道这层关系,该怎么‘撕’还怎么‘撕’!要的就是这种反差!相信我,姐有经验”!
听着她强行挽尊、试图把BUG包装成新卖点的说辞,我只觉得一阵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叶舒阳“呵” ,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玻璃,
叶舒阳“随你吧。我只希望节目播出后,别被人骂我们俩合起来侮辱观众智商就行”。
放下手里,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窗外流光溢彩,屋内却一片死寂。
厉南洲……大学同学……
这两个身份像两股截然相反的电流,在我这个“假少爷”的身体里猛烈碰撞。
红姐那套“互撕”理论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堪。而那个即将在镜头前重逢的“真少爷”老同学,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叶舒阳”?当他在节目里看到顶着“假少爷”头衔的我,又会作何感想?
这趟《我们恋爱吧》之旅,还没开始,就已经从一场预设的狗血闹剧,滑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充满讽刺和尴尬的深渊。我捏着手机,掌心一片冰凉,仿佛已经预见了那无处不在的镜头下,即将上演的、令人窒息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