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音乐停下,木马归位。他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我又去买了一次票。一圈,又一圈。我们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孩子,重复着旋转、抬头、瞄准的动作。周围的游客换了一拨又一拨,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了天边,将旋转木马的彩灯映衬得更加梦幻迷离。
我看着他一次次尝试,专注而认真。他手臂的线条在用力时绷紧,眼神锐利地锁定目标,失败时眉头会短暂地蹙起,随即又燃起更盛的斗志。那份平日里隐藏的、近乎孩子气的执拗,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我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次次尝试,没有丝毫不耐烦。晚风吹来,带着游乐场夜晚即将到来的喧嚣前奏。
不知是第几圈了,就在夕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天际只余一抹瑰丽的紫红时,厉南洲手腕猛地一抖,动作干净利落!
咻——啪!
一个小小的、带着荧光绿的塑料圈,精准地套在了中心柱顶端那个小小的金色凸起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厉南洲“中了” !
他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纯粹的兴奋。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瞬间亮起了光,像是盛满了碎星,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那对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被这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笑着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小小的、原木色的许愿牌和一支记号笔:“恭喜恭喜!小伙子真有耐心!呐,许个愿吧,挂到我们城堡后面的许愿树上,很灵的”!
厉南洲郑重地接过许愿牌和笔,指腹摩挲着木牌粗糙的表面,眼神专注。
厉南洲“走吧” ,
许愿牌小心地握在手心,指关节微微用力,
厉南洲“我们去挂许愿牌”。
工作人员热情地指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亮起璀璨灯火的城堡:“喏,就在城堡后面,最大的那棵老槐树就是许愿树!不过得辛苦你们走过去了,这边没有直达的车”。
暮色四合,游乐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夜晚渲染得如同童话。通往城堡的道路铺着彩色的地砖,两旁是闪烁着柔和光晕的路灯和造型可爱的卡通雕塑。游客依然很多,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厉南洲握着那块小小的许愿牌,走在我身侧。他的步伐比平时稍快,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期待。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路灯的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看着他专注前行的侧影,心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个在新生礼堂穿着白西装、清冷卓绝的厉南洲;这个在课堂上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厉南洲;这个在出租屋里和我对戏到深夜、疲惫却认真的厉南洲……此刻,却因为一个游乐场的套圈游戏,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执着地、甚至有些虔诚地走向那棵传说中的许愿树。
他到底许了什么愿?事业?家人?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脚下的彩色地砖延伸向灯火辉煌的城堡,仿佛一条通往梦境的路。我沉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我们的衣角。周遭的喧嚣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他手中那块小小的、承载着“秘密”的许愿牌,和他身上那份纯粹的、近乎信仰般的期待,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短暂的路程,仿佛比刚才坐过的所有旋转木马圈数加起来还要漫长。每一步,都踩在我好奇又柔软的心尖上。
通往城堡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又仿佛在厉南洲急切的心绪下变得格外短促。终于,那棵传说中的许愿树出现在眼前——一棵枝干挂满了无数彩色许愿牌和闪烁小灯的老槐树,在暮色四合中静静矗立,像一位沉默的愿望守护者。
晚风穿过枝叶,带起一片沙沙的轻响,也吹动了那些承载着无数心事的木牌,叮叮咚咚,如同星光的低语。
他手里握着那块写着他“秘密”的许愿牌,没有立刻去挂,反而朝我走近一步。暮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盛着两簇燃烧的火焰,又像倒映着整片粉橙色的天空。那份平日里被清冷外壳包裹着的、属于他骨子里的张扬与明艳,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
他看着我,唇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紧张、却又无比坚定的弧度,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轻,却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厉南洲“小叶子” ,
他叫着我大学时他偶尔会用的昵称,带着一种亲昵感,
厉南洲“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
他晃了晃手中的木牌,眼神紧紧锁住我,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探究和……期待。
绑在我手腕上的那只彩色气球,仿佛感应到了我骤然紊乱的心跳,随着晚风,一下,又一下,不安分地、带着力道的轻轻撞击着我的手臂。这轻微的摇晃,像极了我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左冲右突。
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几乎要将我溺毙。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蛊惑,又像是某种绝望的试探,轻轻地问:
叶舒阳“……许的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厉南洲笑了。那笑容在暮色里绽开,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孤注一掷的勇敢和赤诚,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比身后的万千灯火还要耀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厉南洲“我许的愿望是” ,
他的目光炽热地烙印在我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
厉南洲“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风停了,树叶的低语消失了,连我手腕上那只躁动的气球都仿佛忘记了摇晃。
厉南洲说这话时,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眼中那份浓烈的期待和不加掩饰的、纯粹到滚烫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出,几乎要冲破他清冷的表象,将我彻底淹没。那份炽热,比头顶的暮色更浓,比远处的灯火更亮,带着一种摧毁一切伪装的强大力量。
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惊惶失措的倒影。他微微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魔力,又像一把锋利的剑,精准地刺向我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厉南洲“叶舒阳,你也喜欢我,对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然后又被猛地抛向高空!那瞬间的失重感和窒息感让我眼前发黑。
叶舒阳“我……”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血液疯狂地涌向脸颊,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