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喜欢吗？

何止是喜欢！

那是我在无数个同寝的深夜，死死压抑在心底、几乎要将自己焚烧殆尽的汹涌爱意！那是我在旋转木马上看着他侧影时，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那是我在每一次他靠近时，强装镇定下疯狂擂动的心跳！

如果……

如果我和他，只是两个最最普通的大学生，没有聚光灯的追逐，没有公众视线的审视，没有那些冰冷的规则和人言可畏……

那么此刻！

我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回应他的拥抱！我会踮起脚尖，吻上他那双盛满了爱意和星光的眼睛！我会大声告诉他：

叶舒阳“是！厉南洲！我喜欢你！比喜欢还要喜欢千倍万倍” ！

我会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无所顾忌、让全世界都嫉妒的恋爱！

可是……

偏偏我们不是。

偏偏我们选择了这条星光熠熠却荆棘密布的道路，选择了活在无数放大镜和聚光灯下。在这个圈子里，一点点“不同寻常”的爱恋，都可能成为毁灭性的丑闻，成为攻击彼此的利刃，成为葬送璀璨前程的致命污点！

厉南洲眼中的光芒，还在灼灼燃烧，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期待。而我，却只能站在粉橙色的、梦幻般的黄昏里，站在挂满他人愿望的许愿树下，站在他滚烫的爱意面前，像一个最残忍的刽子手，亲手将这份唾手可得的幸福，连同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一起……

我害怕的，不是我们一起承受风暴。我害怕的，是万一我们承受了这狂风暴雨、遍体鳞伤……最终却还是走不到最后啊！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热血。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它放大一切，也扭曲一切。一段普通的恋爱失败，都可能被无限放大解读，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对手攻讦的弹药。更何况是我们这样，顶着“真假少爷”的标签（虽然当时尚未暴露），又是同性，一旦开始，就注定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审视的禁忌之恋？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它会淡忘，但绝不会消失。

那些我们曾经勇敢牵手、拥抱、甚至争吵的画面；那些我们在镜头前努力维系却最终疲惫的眼神；那些分手时可能出现的、被断章取义的只言片语……都会被冰冷的服务器忠实地记录下来，成为永恒的数字尘埃。

然后呢？

当风暴平息，当我们各自舔舐伤口，试图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时呢？

每一次采访！每一次我们试图宣传新作品、开启新篇章时，那些“热心”的、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职业性的“关切”笑容，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翻出那些陈年旧账：

【“请问厉先生/叶先生，您对当年和XXX那段轰轰烈烈的恋情，现在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网传你们当年分手是因为XXX，是真的吗”？】

【“那段感情对您后来的创作/生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您现在还相信爱情吗”？】

【“听说您最近有了新恋情，那您会如何避免重蹈覆辙呢”？】

【……】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把钝刀。每一次追问，都是一次公开的“鞭尸”！

他们会把我们当年最真挚、最脆弱、也可能最狼狈的时刻，从记忆的坟墓里挖掘出来，剥去所有私密的情感和尊严，赤裸裸地摊开在亿万双眼睛面前，供人评头论足，咀嚼回味。那些曾经的甜蜜会成为讽刺，那些曾经的痛苦会成为笑料，那些我们挣扎着想要愈合的伤口，会被一次次地撕开、撒盐，永远无法真正结痂。

我和厉南洲，我们两个的名字，会被永远捆绑在那段“失败”的感情上。它不再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私密故事，而会成为公众娱乐史上一个可供反复咀嚼的、带着猎奇色彩的注脚。它像一块甩不掉的、散发着霉味的狗皮膏药，牢牢黏在我们的履历上，无论我们未来取得多大的成就，它都会如影随形。

一想到厉南洲那双此刻盛满星光的眼睛，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因为记者反复提起这段“黑历史”而黯淡、而疲惫、而不得不戴上更厚的面具去应对……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让他陷入那种境地？让我们的感情，成为未来无数个场合里，被人反复鞭挞、消费的“回忆”？让那份曾经最纯粹的爱意，沦为永无止境的公开处刑？

比起外界的狂风暴雨，这种“失败后被永久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的未来，才是我最深、最无法承受的恐惧。它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吞噬掉我对“在一起”的所有勇气。

在厉南洲炽热的目光中，在那片粉橙色温柔的黄昏里，我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无数个刺眼的闪光灯下，我们被迫回答关于彼此问题的、那张强颜欢笑的脸。

这份恐惧，比任何流言蜚语，都更让我绝望。

厉南洲何其敏锐。

他捕捉到了我眼神中那瞬间凝结的冰霜，看到了我脸上血色褪尽后的苍白。他眼中那燃烧的、充满期待的火焰，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几乎要熄灭。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厉南洲“叶舒阳” ？

他声音里的坚定消失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猛地伸出手，温热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生疼。仿佛抓住的是即将坠落的最后希望。

厉南洲“我们可以的，对吗？只要我们……”

他急切地寻找着说服我的理由，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他眼中那摇摇欲坠的光，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钝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窒息的闷疼。

我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不容置疑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脱离他掌心的温热，留下刺骨的冰凉。我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看不见的、却冰冷刺骨的鸿沟。

叶舒阳“厉南洲” ，

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叶舒阳“我们……要对未来的粉丝负责。更要……为彼此以后的路……考虑清楚” 。

我停顿了一下，那可怕的、关于失败后被反复鞭尸的未来图景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我不寒而栗。我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苦涩，

叶舒阳“万一我们……没能走到最后……那代价，我们谁也承受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拒绝一个你深爱着、也深爱着你的人，心是真的会痛的。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像有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去面对那里面即将汹涌而出的失望、受伤、甚至可能有的……恨意。我只能紧紧地闭上双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他传递过来的所有痛苦，也隔绝掉自己内心汹涌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