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尖紧压着眼球,那层薄薄的、脆弱的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刺破,将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灌入脑髓。刀尖的寒意,混合着沈云舒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杀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张全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嗬……嗬……”他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怪响,被透骨钉剧毒侵蚀的身体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皮下蛛网般的黑线疯狂蔓延,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变得灰败干瘪。更可怕的是那深入骨髓的麻痒,如同亿万毒蚁在啃噬骨髓,几乎要逼疯他残存的理智。
“活殉……活殉……”沈云舒那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再次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上,“说!慈安堂的秘密!谁指使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终于碾碎了张全最后一丝侥幸。那暴凸的眼球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瞳孔里倒映着沈云舒冰冷如修罗的面容和萧锦瑟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毒蛇般锁定他的眼睛。
“是……是……”张全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浓重的痰音和濒死的绝望,“是……‘血焚’……”
“血焚?”沈云舒的刀尖纹丝不动,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锋,“说清楚!”
“慈安堂……根本不是什么善堂!”张全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它……它是前朝末帝……暗中设立的……炼药窟!用……用活人……试炼……炼制传说中的……不死药!”
“胡说八道!”萧锦瑟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刺骨的杀意。她上前一步,那只染着“胭脂泪”毒血的手指微微抬起,无形的压力让张全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真的!是真的!”张全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陡然尖利,“你娘……萧妃……她……她无意中撞破了慈安堂用……用刚出生的婴孩……入药!她……她想告发……才被……”
“那我娘呢?!”沈云舒的刀尖猛地一压!张全的眼球瞬间凹陷,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别……别杀我!我说!沈容……沈容她……她是司药监百年不遇的奇才!她……她发现了慈安堂用活人炼药的根本……根本不是什么不死药……而是……而是用极阴极邪之法……提炼一种能……能操控人心、延年益寿的……‘血髓香’!此香……需以……需以未满周岁的童男童女心头精血……混合数十种剧毒……在极阴之地……用秘法熬炼九九八十一天……成香之日……方圆百丈……人畜皆狂!沈容……她……她不仅想告发……还……还偷走了一份……一份关键的……香引配方残页!”
“配方残页?!”沈云舒和萧锦瑟心头剧震!沈容被活殉前最后被秘密提审,竟是为了这个?!
“是……就是那份残页!”张全喘着粗气,脸上的黑线蔓延得更快,皮肤开始出现细微的龟裂,“她……她临死前……把那残页……藏在……藏在……”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盯着萧锦瑟身后,刑场入口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她……她……”张全的喉咙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藏在哪里?!”沈云舒厉声逼问,刀尖几乎要刺破他的眼球!
“在……在……”张全的嘴唇疯狂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脸上的恐惧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下一刻,他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尖啸!
“噗——!”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乌光,如同从地狱射出的诅咒之箭,毫无征兆地自刑场入口那片浓重的阴影中电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目标,赫然是张全张开的嘴巴!
“小心!”萧锦瑟的示警和沈云舒的闪避几乎同时发生!
然而,太迟了!
那道乌光精准无比地射入张全口中!没有发出任何撞击声,仿佛那乌光本就是虚无。
张全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他暴凸的眼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怨毒地瞪着入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呃……”。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混合着皮肉被急速焚烧的焦臭,猛地从他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张全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那些龟裂的缝隙和七窍中,猛地窜出无数细小的、幽蓝色的火苗!那火焰没有温度,反而带着刺骨的阴寒,却拥有恐怖的焚毁之力!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张全那枯瘦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焚化炉!皮肤、肌肉、骨骼……在那幽蓝的火焰中迅速碳化、剥落、化为飞灰!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整个身体就在沈云舒的刀尖下、在萧锦瑟冰冷的注视中,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轰然崩塌,化作一小堆冒着青烟、散发着刺鼻焦臭和诡异甜腥味的黑色灰烬!
只有他那颗被剧毒侵蚀、又被幽蓝火焰瞬间焚烧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依旧死死瞪着入口的方向,残留着临死前那刻骨的恐惧和怨毒。
这诡异、恐怖到极点的一幕,让沈云舒和萧锦瑟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血焚……这就是……血焚?!”沈云舒看着地上那堆冒着青烟的灰烬和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握刀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这根本不是武功,是邪术!
萧锦瑟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盯着入口那片吞噬了乌光的浓重阴影,身体紧绷如弓弦,那只染着“胭脂泪”毒血的手指微微蜷起,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
死寂再次降临刑场。只有张全头颅七窍中残留的幽蓝火苗还在微弱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嗤嗤”声,映照着地上那堆灰烬,显得无比诡异。
“桀桀桀……”
一阵比张全更加阴冷、更加飘忽不定、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沙哑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刑场入口那片浓重的阴影中飘了出来。
“二十年了……”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怀念和怨毒,“这‘血焚引’的味道……还是这么令人怀念啊……”
随着这阴恻恻的话语,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片吞噬光线的阴影中踱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式样极其古旧的前朝宫装。布料早已失去光泽,颜色暗淡,却浆洗得异常干净平整,一丝褶皱也无。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着一个早已过时的宫髻,发间只簪着一支素净的银簪。脸上没有涂抹任何脂粉,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皱纹。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浑浊,死寂,如同两口废弃千年的枯井,深不见底,却又燃烧着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扭曲而疯狂的执念!
她手中,拄着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散发着幽幽绿芒石头的拐杖。那绿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扫过地上张全化成的灰烬和头颅,最后,落在了沈云舒和萧锦瑟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打量两件稀世奇珍般的贪婪和……狂热!
“沈容的女儿……萧妃的女儿……”老妪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声音如同毒蛇在枯骨上游走,“真是……天意啊!当年那两份‘香引’残页……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到了你们手里……”
她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沈云舒紧攥着的那块染血的“慈安堂”木牌,以及萧锦瑟那只染着毒血的指尖!仿佛透过这两样东西,看到了她们各自贴身收藏的半块残玉!
“把东西……交出来。”老妪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万载寒冰,“老身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
她手中那根镶嵌着幽绿石头的拐杖,轻轻在地面一点。
“轰——!”
一股无形的、阴冷刺骨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降临!整个废弃刑场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那些残破火把上的火焰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几乎要彻底熄灭!地面细小的碎石和灰尘无风自动,簌簌颤抖!
恐怖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云舒和萧锦瑟!两人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血液仿佛要冻结!这老妪的修为,深不可测!远超张全百倍!
“否则……”老妪那沙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钻进她们的耳膜,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就让你们也尝尝……这‘血焚’的滋味……烧上三天三夜……魂飞魄散!”
巨大的死亡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棺,将两人死死笼罩!面对这深不可测的恐怖老妪,她们刚刚联手击杀张全的默契,此刻显得如此渺小!
沈云舒的指尖死死抠进那块染血的木牌,冰冷的木屑刺入掌心,剧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她看向萧锦瑟,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她看到了同样被恐怖威压碾过、却依旧未曾熄灭的、如同寒冰地狱底层燃烧的火焰——那是刻骨的仇恨和不屈的意志!
萧锦瑟也看向她。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无需言语。
交出残页?绝无可能!
唯有死战!
沈云舒握着短刀的手猛然攥紧,指节发白!萧锦瑟那只染着“胭脂泪”毒血的手指,悄然屈起!两人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瞬间绷紧到极限!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毒术,所有的杀意,都在这一刻被点燃,准备迎接那几乎必死的狂风暴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对峙中——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石柱崩塌更加沉闷、更加巨大、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轰鸣,毫无征兆地自刑场深处、更下方的某个地方猛然炸响!整个刑场的地面如同被巨锤狠狠擂击,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穹顶的灰尘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硫磺、硝石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刺鼻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刑场深处那个被碎石半掩的废弃水道出口方向,汹涌澎湃地倒灌而入!
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和诡异气味,让那拄着幽绿拐杖的老妪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变!她那如同枯井般死寂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地火……硫磺……甜腥……”老妪失声惊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不可能!那东西……那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气味涌来的方向,脸上的贪婪和掌控瞬间被一种灭顶的恐慌所取代!仿佛那涌来的不是气味,而是……地狱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