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切进病房，在白色被单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线。林媞盯着那道光线里浮动的微尘，数着点滴瓶里落下的水珠。一滴，两滴……第七十三滴的时候，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推门进来的是班长陈悦，怀里抱着一摞书和试卷。"大家让我来看看你，"她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上周的笔记和作业。"
林媞的目光扫过那摞书本，最上面是一本物理习题集，书角有些卷边——那是沈幕的书，她认得那个被咖啡渍染黄的角落。上周三的早自习，她亲眼看见他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陈悦在床边坐下，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沈幕让我把这个给你。"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铅笔草草画了一片银杏叶。
林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信封里是一沓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物理笔记，每一页的页脚都画着小小的银杏叶。最后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听说银杏叶可以入药。"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像是反复擦写过很多次。
林媞把便签纸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S：你上次夹在我书里的叶子，我做成书签了。"
她的耳尖突然发烫，赶紧把便签塞回信封。陈悦假装没看见她的慌乱，转头望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去楼下花园走走？医生说你需要适当活动。"
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里种满了银杏树。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林媞坐在长椅上，看着几个小孩子在落叶堆里打滚。
"你果然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媞猛地回头，看见沈幕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他穿着校服外套，领口微微敞开，鼻尖被秋风吹得发红。
"你……"林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们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
沈幕局促地摸了摸后颈："我来医院看牙，正好……"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物理书上，突然改口，"其实我是特意来的。"
一阵风吹过，银杏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沈幕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热牛奶，金属罐子在冷空气中冒着白气。"给你，"他把牛奶塞给她，"护士说不能喝凉的。"
林媞捧着温热的罐子，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体育课上那个短暂的触碰。"谢谢你的笔记。"她小声说。
"不客气。"沈幕在她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尺宽的距离。他盯着自己的鞋尖，"你……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林媞看着一片银杏叶飘落在他们之间的空位上。"可能还要一阵子。"她没说自己下周就要开始化疗的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
"那道电磁感应的题，"沈幕突然开口，"就是上周五作业里最后一道，我看了你的解题步骤……"
林媞惊讶地抬头："你看了我的作业？"
"不是！"沈幕的耳根红了，"是陈悦把你的作业拍下来***了……"
"哦。"林媞抿着嘴笑了。她知道陈悦根本没有发过她的作业。
又一阵风吹来，林媞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沈幕立刻脱下校服外套递给她："你穿太少了。"
"不用……"
"拿着。"他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随即又变得局促，"我是说……会感冒的。"
外套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气息。林媞小心翼翼地披上，袖子长出一大截。"谢谢。"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幕盯着远处的银杏树："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我妈是这家医院的护士。"他顿了顿，"这里的银杏树都有编号，最老的那棵有三百多岁了。"
林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树干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铭牌。"7号……"她念出声。
"据说对着7号银杏树许愿很灵。"沈幕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幼稚了。
但林媞已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幕偷偷看着她，心跳快得不像话。
"你许了什么愿？"回病房的路上，沈幕终于忍不住问。
林媞把脸埋在他的外套领口里，声音闷闷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电梯停在七楼。沈幕看着她走进病房，突然喊道："我明天还能来吗？"
林媞回过头，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嗯。"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二天，沈幕没有来。
第三天也没有。
林媞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把物理书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第四天早晨，护士来抽血时随口说道："昨天有个男生在护士站问你的情况，说是你同学。"
林媞的心跳突然加速："他长什么样？"
"高高瘦瘦的，眼睛很亮。"护士想了想，"好像姓沈？"
当天下午，陈悦来医院时带来一个消息：沈幕请了一周病假。
"他发高烧，三十九度多。"陈悦说，"听说他前天晚上在操场跑了二十圈，最后晕倒了。"
林媞想起那天沈幕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她把脸埋进那件校服外套里，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窗外，7号银杏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周后，林媞开始了第一次化疗。她剃光了头发，戴着毛线帽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沈幕坐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我整理了这学期所有的知识点，"他说，"等你好了，我帮你补课。"
林媞看着7号银杏树，轻声问："你那天许了什么愿？"
沈幕的耳尖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叶脉间刻着两个小小的字："等你"。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而他们安静地坐着，肩膀之间只隔着一片银杏叶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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