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后的第三个月,林媞终于被允许返校。
那天清晨,她站在校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头上的毛线帽。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凛冽的寒意,银杏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父亲在车里担忧地问。
林媞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迈步走进校园,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早自习还没开始,但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停在门口,突然不敢推门。
——他们会怎么看她?
——会盯着她的帽子窃窃私语吗?
——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玻璃制品吗?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媞!"陈悦惊喜地叫出声,下一秒就扑过来抱住了她,"你终于回来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林媞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却听见有人开始鼓掌。
先是零星几声,接着整个教室都响起了掌声。
"欢迎回来!"
"我们超想你的!"
"作业终于有人能教我了!"
林媞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看见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束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而她的后桌——那个平时话很少的女生——默默递过来一个笔记本:"这是这几个月的重点,我都帮你记好了。"
沈幕的座位空着。
林媞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方向。陈悦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声解释:"他今天请假了,说是感冒。"
"哦。"林媞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看见林媞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今天我们班终于齐了。"
数学课进行到一半,后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溜了进来,蹑手蹑脚地往座位上走。
林媞转头,正好对上沈幕的视线。
他看起来确实病了,鼻尖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看见她回头,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欢迎回来。"
课间,同学们围在林媞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候。沈幕却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只是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
直到第三节课间,教室里的人都出去做操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放下一杯热奶茶在她桌上。
"给你的,"他声音有些哑,"三分糖,热的。"
林媞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沈幕的耳尖红了:"就...上次体育课看你买过。"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林媞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声说:"谢谢。"
"那个..."沈幕挠了挠头,"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7号银杏树?"
深秋的医院花园比往日安静。7号银杏树下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它看起来和夏天完全不一样了。"林媞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枝干。
沈幕站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但它明年春天还会发芽。"
一阵风吹来,林媞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沈幕立刻脱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戴着吧,你头发还没长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林媞却笑了。她接过围巾,上面还残留着沈幕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香。
"其实我准备了礼物给你。"沈幕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
林媞打开,里面是一顶毛线帽,和她现在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内衬绣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
"我自己织的,"沈幕不好意思地低头,"可能不太好看..."
林媞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她摘下现在的帽子,露出新长出的短短的发茬,然后戴上了沈幕送的帽子。
"很暖和。"她笑着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幕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最后轻轻把她拉进怀里。
"别哭,"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情绪激动..."
林媞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这个拥抱很轻,像是怕碰碎她一样小心翼翼。
"我许的愿望实现了。"她闷闷地说。
"什么愿望?"
"希望能再见到你。"
沈幕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我那天许的愿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一片枯黄的银杏叶被风吹落,轻轻擦过两人的肩膀,最终飘落在他们之间的雪地上。
远处,医院的钟声敲响了六下。夕阳的余晖给光秃秃的银杏树镀上一层金边,也映照在两个相视而笑的少年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