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后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的一个清晨悄然而至。
林媞站在教室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窗外，雪花轻盈地落在光秃秃的银杏枝头，像是给树木戴上了一顶顶蓬松的白色帽子。
"看这个。"
身后传来沈幕的声音。她转身，看见他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杯口冒着袅袅热气。
"姜糖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妈说这个对...对恢复有好处。"
林媞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保温杯差点掉在地上。
"小心烫。"沈幕慌乱地提醒。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香。林媞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能盖住耳朵了。
"下节课是体育课，"沈幕靠在窗台上说，"张老师说你可以去器材室帮忙整理球拍。"
林媞点点头。自从回校后，所有老师都默契地免去了她的剧烈运动。但此刻，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突然说："我想去操场看看。"
操场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林媞踩上去，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沈幕跟在她身后，刻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的脚印保持同样的间距。
"你记不记得，"林媞突然回头，"去年下雪时，我们在做什么？"
沈幕愣了一下。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熟，只是偶尔收发作业时会说上几句话。
"你在准备英语演讲比赛，"他回忆道，"我...我坐在后排看你练习。"
林媞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记得？"
"嗯。"沈幕踢了踢脚下的雪，"你当时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演讲到一半突然忘词了..."
"然后全班都在笑！"林媞捂住脸，"天啊，太丢人了。"
"但你还是坚持讲完了。"沈幕轻声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勇敢。"
雪花落在林媞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眨了眨眼，突然弯腰团起一个雪球。
"小心！"
雪球精准地砸在沈幕肩膀上，碎成一片雪沫。他呆立两秒，随即笑着反击。两人在雪地里追逐，笑声惊起了停在围墙上的麻雀。
体育课结束前，林媞的毛线帽已经被雪打湿了。沈幕坚持要带她去医务室换一顶干的。
"我自己有备用的..."她小声抗议，但还是跟着他走向教学楼。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沈幕敲了敲，没人应答。
"校医可能去开会了，"他推开门，"你先坐着，我去找吹风机。"
林媞坐在诊疗床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她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墙上贴着人体解剖图，药柜里整齐排列着各种药品。她的目光突然被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
照片里，年轻的校医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手里举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笑得灿烂。
"找到了。"沈幕拿着吹风机回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突然僵住了。
"这是...你？"林媞指着照片。
沈幕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嗯。我妈...就是校医。"
林媞恍然大悟："所以你小时候经常去医院..."
"因为没人照顾我，"沈幕插好吹风机，声音闷闷的，"她工作忙，我就跟着她在医院跑来跑去。"
热风嗡嗡作响，沈幕的手指轻轻穿过林媞半干的发丝。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吹风机的声响填满了医务室的寂静。
放学时，雪下得更大了。林媞在校门口跺着脚，等父亲来接。
"给你。"
沈幕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粗糙的小盒子。包装纸皱巴巴的，像是被反复拆开又包上过好几次。
"圣诞礼物，"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提前送的。"
林媞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盒子里躺着一个玻璃瓶，瓶中是用银杏叶做成的小船，船上站着两个黏土捏的小人。
"这是..."
"7号银杏树的叶子，"沈幕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我做了很久。"
林媞轻轻摇晃瓶子，银杏小船随之晃动，两个小人紧紧靠在一起。她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小人戴着毛线帽，另一个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沈幕早上睡过头来不及梳的样子。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沈幕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明年春天，等银杏树发芽的时候..."
"嗯？"
"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它，好不好？"
林媞用力点头，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星星的碎片。
父亲的车迟迟没来。雪越下越大，沈幕坚持要送她回家。
公交车上，两人挤在一个座位上。林媞抱着书包，玻璃瓶安稳地放在最里层。沈幕的手臂贴着她的肩膀，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感受到温度。
"下一站就是。"林媞小声提醒。
沈幕点点头，却没有动。公交车缓缓停稳，他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
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
"就到这里吧，"林媞在家门口停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幕站着没动。雪花落在他肩上，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像个雪人。
"林媞，"他突然说，"我..."
"嗯？"
"明天见。"最终，他只是这样说道。
林媞笑了："明天见。"
她站在门口，看着沈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怀里的玻璃瓶温暖如春，两个小人在银杏叶做成的小船上，正驶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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