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淳雕花铜镜里的胭脂正沿着脸颊蜿蜒,像极了上一世刑场上那道从眉心裂开的血痕。
元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前世被燕洵斩断手指时的剧痛——原来重生的第一觉,连痛觉都带着刺骨的真实。
"公主,燕世子在偏殿候着。"琉璃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来,腕间金铃随动作轻响,正是她十五岁生辰时元淳赏的缠枝莲纹银铃。
这个在九幽台后替她挡过三刀的忠仆,此刻正用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语气说话,却不知门外的燕世子,即将迎来她眸中翻涌的冰河。
铜镜里的少女褪去了前世初遇时的天真,眼尾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元淳扯下鬓边那支燕洵送的玉蝴蝶步摇,翡翠流苏砸在妆奁上发出脆响,惊得窗外栖鸟振翅。
她抚过案头那叠燕洵亲手抄的《诗经》,指腹在"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字迹上碾出褶皱——多美的谎,骗得她连九幽台的血腥味都尝不出。
偏殿的檀香混着雪水气息扑面而来时,燕洵正倚在朱红廊柱上,玄色大氅沾着未化的细雪。
他抬头时眼底闪过惯有的温柔,却在对上元淳目光的刹那,如被冰水兜头浇下。
"燕世子这双手,可还记得三年前在西凉马场,是如何教我挽弓的?"元淳指尖划过案上青玉箭筒。
前世被他亲手掰断的三根手指此刻正灵活地扣住箭羽,"那时你说,箭要射准靶心,需得先看清靶心是否值得。"
燕洵的瞳孔骤然收缩。
少女的声音甜腻如旧,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森冷。
案上茶盏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垂在身侧的指尖——那是三年前他亲手给她描的丹蔻,此刻正随着话语节奏,一下下敲在青玉箭筒上,像极了前世刑场上她数着他斩落的人头时的节拍。
"公主今日...似乎哪里不同了。"燕洵的手按上腰间的寒铁剑,掌心触到熟悉的狼首纹路,却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元淳的金步摇插在九幽台的断墙上,沾满他族人的血。上腰间的寒铁剑,掌心触到熟悉的狼首纹路,却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元淳的金步摇插在九幽台的断墙上,沾满他族人的血。
元淳忽然笑了,指尖掠过案上棋盘,白子被她扫落满地,在青砖上滚成一片碎玉。
"燕世子可记得,去年冬至你送我的那盆绿梅?"她绕过案几,绣着银线雪雁的裙裾扫过燕洵脚边。
"后来我才知道,那花盆底刻着'燕北雪融',原是你早算好的时辰——待绿梅凋零,便是你举旗反魏之日。"
燕洵的后背撞上廊柱,腰间佩剑当啷落地。
眼前的元淳正弯腰拾起一枚白子,指尖在棋子上摩挲,仿佛在回忆前世被他斩断的指节。
她抬头时睫毛上凝着水汽,却不是他熟悉的泪光,而是比雪更冷的清霜:"这一世,燕世子的棋盘,我不想再做任人拿捏的棋子了。"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宇文玥的踏雪乌骓。
元淳指尖的白子"啪"地落在棋盘,恰好堵住燕洵算好的"困龙局"。
她转身时袖中滑出半幅舆图,正是前世燕洵用她的婚舆偷运出的燕北布防图——此刻舆图边缘的焦痕还在,那是她昨夜亲手用烛火灼的。
"转告你父亲,"元淳将舆图拍在燕洵掌心,胭脂染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红痕。
"今年的贺岁贡品,我要亲自去燕北挑选。"她说完转身,发间金步摇扫过燕洵僵直的手臂。
"对了,燕世子若是想念家乡的雪,明日可随我去城西马场——我新得了匹汗血宝马,名唤'踏霜'。"
踏雪乌骓的嘶鸣穿透殿角铜铃,宇文玥的身影在月洞门处一闪而过。
元淳望着案上未凉的茶盏,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正满心欢喜地准备给燕洵绣香囊,却不知窗外的宇文玥,早已在暗巷截下送往燕北的密信。
指尖抚过案头那方"淳公主印",玉石的凉意渗进掌心。
这一世的棋盘,她要做执棋人——哪怕棋子是燕洵的血,宇文玥的谋,甚至是自己曾被碾碎的真心。
更漏声里,元淳望着铜镜中未施粉黛的脸,指尖轻轻划过唇畔。
上一世咬破的唇齿,这一世要说出最锋利的话;上一世被斩断的指节,这一世要握住最冰冷的剑。窗外的梅枝在风雪中折了新枝,她忽然笑了——这一次,就让所有的血,都先从她的指尖流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