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有关系吗

姜且将沾着斑斑血渍的数学卷子夹进课本，指尖不经意触碰到纸页边缘粗糙的毛边。那点暗红在清晨柔和的晨光中，宛如一声凝固的叹息，久久不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后排伏在桌上的身影上，林知许的后颈贴着一块创可贴，边角已然翘起，底下未消的红痕若隐若现，刺痛着她的双眼。

午休时分，值日生拖着水桶走过走廊，桶里晃出的水漫到了教室门口。就在这时，林知许突然起身，撞翻椅子的声响尖锐地划破教室的宁静，引得全班同学纷纷抬头。他仿佛未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脚步踉跄地朝着洗手间奔去，校服后领的裂口在他的动作下又扯开了些许，露出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病态的青白。姜且见状，心猛地一紧，连忙追了出去。当她赶到时，正看见林知许在水池边，用冷水拼命地泼着脸。指缝间渗下的水珠与未擦净的泥渍混杂在一起，滴落在瓷砖上，砸出一个个暗沉的印记，仿佛是他内心伤痛的具象。

“你的创可贴……”姜且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沈倦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巾，狠狠按压在后颈。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伤口硬生生揉进骨头里。姜且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昨晚的巷口，那时他蹭掉她鞋上血渍的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狠劲，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

“昨天的事……”姜且攥紧了书包带，帆布边缘粗糙地磨着掌心，隐隐作疼，“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林知许的动作猛地顿住，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滴进洗手池，发出清脆如碎玉般的声响。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姜且，眼尾的红血丝如同细密的蛛网，缠着眼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忽然，他冷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尖锐，仿佛刀片划过玻璃：“跟你有关系吗？”

风从走廊的窗户呼啸灌进来，卷起他袖口的破洞。姜且清晰地看见，他小臂上的青紫指痕颜色又深了些，像是被人用烙铁狠狠地烫出的印记。她想起昨晚自行车铃铛响起时，他瑟缩的那一下——原来，他怕的不是雨，而是光，是那些说笑的女生，是所有带着温度的声响。

“我书包里有新的创可贴。”姜且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盒子，轻声说道，“这个……贴起来没那么疼。”

林知许盯着那盒子，眼神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毫无波澜。巷口的风仿佛又在耳边呼啸起来，带着铁锈和廉价雪花膏的味道，那是独属于他的复杂气息。此时，他后颈的创可贴已被血水完全浸透，歪歪扭扭地挂着，恰似一片被风雨摧残的残叶。

“扔了吧。”他低声说道，语气和昨晚那句“脏了”如出一辙。然而，这次他没有转身离开。

姜且踮起脚，指尖刚触碰到他后颈的皮肤，林知许便猛地一颤，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但仅仅一瞬，他便缓缓垂下头，任由姜且揭下那块湿透的创可贴。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不堪，几道细长的血痕蜿蜒向上，好似是谁用指甲狠狠地抓过，触目惊心。

“会有点凉。”姜且把消毒棉棒按上去的瞬间，听见林知许倒抽了一口凉气。可他没有躲避，只是死死盯着洗手池里自己的倒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你鞋上的血……洗不掉？”

“嗯。”姜且轻轻将新创可贴贴上，小熊的笑脸正对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洗了好几次，都没用。”

林知许沉默不语。走廊外，预备铃的声响悠悠传来。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姜且的手腕——那里刚才不小心沾到了消毒水。他的动作依旧轻柔，如同雨丝拂过，却带着未干的凉意。

“麻烦了。”林知许转身朝着教室走去，校服后领的裂口在风中晃荡。姜且望着他的背影，猛然发现他走路时有些跛，左脚落地时总会微微踉跄。昨晚巷口那滩混杂着血水和泥的景象，此刻仿佛又在她眼前晕染开来。而他校服上那股铁锈味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雪花膏香，竟像是从泛黄的旧报纸里渗透出来的，带着被雨水浸泡后的、温吞的甜。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白帆布鞋，鞋面上那团如同“揉烂的曼陀罗”般的暗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也许，林知许躲避的从来都不是雨，而是那些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光。而她鞋上洗不掉的红，和他后颈新贴的小熊创可贴，就像两个无人能解的标点，悄然落在了这潮湿又迷茫的青春里。

姜且跟在林知许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回到教室，林知许刚坐下，便又伏在了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姜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课间休息时，姜且望着窗外发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林知许。她注意到，林知许的同桌在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林知许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姜且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林知许的内心一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痛。

放学后，姜且背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朝林知许走去。“一起走吧。”她轻声说道。林知许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走到校门口时，林知许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你不用管我的，我习惯一个人了。”姜且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总是一个人面对那些不好的事情。”林知许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几个男生从旁边路过，其中一个阴阳怪气地说：“哟，林知许，又勾搭上一个啊。”林知许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姜且见状，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瞪着那几个男生说：“你们嘴巴放干净点！”那几个男生没想到姜且会出头，愣了一下，随后嬉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