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训练馆高窗斜切进来，在薄雾中划出几道金色光柱。漂浮的粉笔灰在光柱里打转，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各球台陆续响起击球声，此起彼伏，清脆得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王楚钦站在粉笔画的箭头前，脚尖几乎贴到那条矮横线。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球拍，能感觉到手心有点汗。对面的陪练员小张已经摆好姿势，等着喂球。
"开始。"李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简洁有力。
王楚钦盯着对面抛起的乒乓球，脑子一片空白。练了十几年的动作，突然要按地上那几道歪歪扭扭的粉笔线来调整，胳膊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球飞过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抬肘，球拍"啪"地擦过球边，球直接飞出界外，撞在后面的挡板上。
"啧。"王楚钦咂了下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肌肉记忆这东西真要命，明明脑子里想着要沉肘，胳膊却自己抬起来了。
旁边的孙婧瑶急得直跺脚，熊猫睡衣的帽子滑到脖子上。
"不对不对！手手要低！"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又尖又亮，穿透力堪比高音喇叭。
"婧瑶！"李隼皱起眉头，训练馆的回声让这声呵斥格外响亮。晨雾似乎都被震得散开几分。
孙婧瑶被这声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浑身一哆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刚才瞪着球台的专注瞬间消失，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小嘴一瘪，下巴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紧接着，惊天动地的哭声爆发了。
"哇——！"
五岁的奶娃一屁股坐在地上，熊猫睡衣的帽子彻底滑下来盖住脸。她张开嘴巴，哭声像自带扩音器，穿透力比刚才喊"手手要低"时还要强上三分。小胖手使劲拍打着地板，眼泪金豆豆似的砸在光滑的地胶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整个训练馆的击球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连隔壁球台正在对练的孙颖莎都吓了一跳，手里的球拍"啪嗒"掉在桌上。
"哭什么哭！"李隼板起脸，但音量已经不自觉放低了八度。
哭声更大了。孙婧瑶索性蜷起身子，活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奶猫，肩膀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委屈："凶...凶...呜呜..."
王楚钦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想去拉她又不敢碰："哎不是，婧瑶不哭啊，没人凶你......"
回应他的是更响亮的哭声。小姑娘脑袋埋在膝盖里，哭得惊天动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孙颖莎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瞪了王楚钦一眼，又转向李隼："李指导，瑶瑶还小呢！"
怀里的小团子哭得身子都软了，小爪子紧紧揪住孙颖莎的训练服，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哭了足足有三分钟，孙婧瑶才抽抽噎噎地抬起满脸通红的小脸蛋，泪眼朦胧地瞅着周围一圈人，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王楚钦裤子口袋露出的半截棒棒糖糖纸。
"糖...要糖...呜呜...没有糖...哄不好..."
她吸溜着鼻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泪珠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掉。
王楚钦愣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把那根本来打算训练结束奖励自己的草莓味棒棒糖剥出来递过去。
小胖手一把抢过糖，熟练地塞进嘴里，粉嫩的腮帮子立刻鼓鼓地动了起来。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细微的吃糖声和偶尔的抽噎。她靠在孙颖莎怀里，含着棒棒糖，偷偷抬眼瞟了瞟李隼，见教练脸色还是不太好，又赶紧把脸埋了回去，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使劲嘬糖的小胖腮。
李隼看着地上那滩明显的泪痕，又看看重新"启动"的棒棒糖发动机，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接着练。"他别过头，对着王楚钦低吼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个抱着姐姐、正在偷偷用余光瞄他的小团子。
训练场的击球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所有人的动作都放轻了不少，连球撞在拍子上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孙婧瑶含着糖，满足地眯起眼睛，熊猫帽子随着姐姐的动作轻轻晃动，谁也没注意到她藏在怀里的小胖手，正悄悄比了个"向下"的手势，对着王楚钦的方向。[未完待续]草莓味的甜香随着王楚钦挥动球拍的动作飘散在空气里。他盯着球拍上那圈半融化的奶糖痕迹，胶皮层被糖分浸润得发亮，像给黑色的海面镀了层碎金。
孙婧瑶突然从孙颖莎怀里滑下来，光着脚踩过地胶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跑到球台边捡起那颗掉落的奶糖，糖纸沾着几粒橡胶碎屑，在阳光下黏糊糊地闪着光。
"还没吃到草莓夹心呢。"她皱着小鼻子，用门牙小心翼翼地啃着糖纸边缘。奶白的糖丝从嘴角垂下来，在晨光里拉出晶莹的丝线。
王楚钦反手击球的动作突然滞住。那颗悬在半空的奶糖，那些被糖丝拉伸的弧线，像有电流顺着脊椎爬上后脑。他猛地想起刚才带糖击球时的手感——手指因为黏性不自觉收紧的弧度，球拍触球瞬间多停留的零点几秒。
"等等。"他突然蹲下身，平视着正舔手指的孙婧瑶，"再做一次刚才那个动作。"
小姑娘含着半截奶糖，困惑地歪过头。左手还保持着比"向下"的姿势，右手则在忙着把融化的糖渣往嘴里扒拉，脸颊粘成了花猫。
训练馆里再次安静下来。李隼把战术板攥出指节发白的痕迹，孙颖莎刚要开口被马龙轻轻拉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道粉笔画的箭头上，看五岁奶娃怎么用沾着糖渣的小胖手，给国家队主力队员"上课"。
王楚钦盯着地面那几道歪歪扭扭的粉笔线，突然觉得没那么碍眼了。孙婧瑶的小手掌带着奶香贴上来时，他甚至没躲开那些黏在指缝间的糖粒。
"手手要像抱小猫咪。"温热的小手掌覆住他的手腕，力度却意外地稳，"不能捏太紧，会抓伤；也不能太松，会跑掉。"
奶凶的警告声刚落，发球机突然"嗡"地启动。黄色小球呼啸而来的瞬间，王楚钦感觉手腕被轻轻一带——不是他惯常的发力方式，而是像顺着水流推动小船，球拍自然地向下倾斜了半分。
"啪！"
清脆的撞击声里，球带着完美的弧线擦网而过，在对面球台弹出短促的惊叹。
孙婧瑶突然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比乒乓球还圆。粘在嘴角的奶糖渣掉在地上，她却丝毫没察觉，只是盯着王楚钦手里的球拍，又看看对面挡板上那个清晰的落点印记。
"香蕉...剥对了？"她小声问，胖脸上满是不确定。
王楚钦还维持着收拍的姿势，汗水砸在球鞋前的地板上，洇开小小的圆圈。他看着球拍上那块逐渐凝固的奶糖痕迹，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止不住的大笑，震得球台都在嗡嗡作响。
"对了，"他抹了把脸，把眼眶的湿意蹭在袖子上，"小祖宗，你说得太对了。"
孙婧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钻到孙颖莎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直到王楚钦连续接中五个反手球，李隼喉咙里发出像卡住鱼刺的怪声时，她才慢慢松开姐姐的衣角。
"那...蛋糕？"软糯的声音带着试探。
李隼的板寸头在阳光下泛起油光，他死死盯着战术板上新添的弧线标记，突然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闷闷的声音从肩头甩过来："巧克力酱加杏仁片，下午三点。"
欢呼声差点掀翻训练馆的屋顶。孙婧瑶被抛到空中的瞬间，口袋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嗡鸣"声。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动画片人物。
那不是平时奖励金币的叮当声。
是一种更沉、更冷、像冰块撞在一起的机械音，直接敲在她脑子里：【检测到有效战术指导，教练系统模块即将激活...倒计时23:59:58】
王楚钦刚好接住落下来的小团子，却发现怀里的孩子突然浑身僵硬。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眨都不眨，直勾勾盯着空气，嘴角还沾着的奶糖渣仿佛突然变成了石头。
"怎么了？糖吃完了？"他笑着掏口袋，"哥哥这里还有..."
"别看。"孙婧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个五岁孩子。她拽着王楚钦蹲下来，小手飞快地捂住他的眼睛，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他耳边，"现在...别看我。"
王楚钦感到掌心覆盖的眼皮底下，那对睫毛正在疯狂颤抖。训练馆的欢呼声、球拍撞击声、李隼教练的怒吼声突然都远了，世界里只剩下怀里小人儿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她贴在自己耳边、带着哭腔的呢喃：
"搞砸了...这次真的搞砸了..."
阳光穿过高窗，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没人注意到孙婧瑶藏在王楚钦背后的另一只手，正在飞快地掐自己的大腿——用一种完全不属于孩童的、近乎自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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