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李木槿像逃离聚光灯的飞蛾，一头扎进了艺术区纵横交错的小巷深处。远离了人群中心那道无形的压力源，他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他刻意避开了游客扎堆的网红打卡点，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和旧木头的味道，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老街。

这里时光仿佛走得慢些。斑驳的砖墙爬满了藤蔓，锈蚀的铁艺窗棂半开着，晾晒着老人的蓝布衫。阳光斜斜地穿过窄巷，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巷子尽头，一棵高大的野柿子树探出墙头，枝头挂满了青涩的小果子，在阳光下泛着毛茸茸的光泽。

这景象，像一枚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木槿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孤儿院后山，也有一棵这样的野柿子树。每到秋天，青涩的果子挂满枝头，他和男孩就眼巴巴地望着，偷偷捡掉落的果子，酸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没心没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酸涩而温暖。他几乎是本能地支起画架，动作快得有些急切。调色，铺水，画笔蘸取颜料，在画纸上迅速勾勒。

线条不再像之前练习时那样刻意追求“镜头感”下的流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忘我的专注和喷薄而出的情绪。笔触变得大胆而富有生命力，青涩的野柿子，斑驳的老墙，斜射的光束……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通过画笔倾泻而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镜头，忘记了节目，甚至暂时忘记了那个让他不安的名字。

温淮瑾在节目组的安排下，与其他嘉宾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偶尔驻足在某个艺术装置前，听导演介绍，或与主持人交流几句，点评简洁而富有洞察力，却始终带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壳。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正在创作的嘉宾们，实则锐利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音乐人在江边录制的采样片段，美食博主拍摄的市井烟火，电台主持人对老街坊的访谈……

当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条僻静小巷的入口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巷子深处，那个穿着米白色亚麻衬衫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沉浸在自己的画板前。阳光勾勒出他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握着画笔的手臂挥洒自如，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力。那专注的姿态，那微微偏着头观察光影的角度……

温淮瑾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是那种感觉。一种遥远而模糊的熟悉感，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他没有犹豫，迈开长腿，无声地朝巷子深处走去。他的助理和跟拍摄像愣了一下，立刻跟上。

他停在李木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出声打扰。目光越过年轻人的肩头，落在了画板上。

只看了一眼，温淮瑾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暗流涌动。

好熟悉……李木槿，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你……

温淮瑾感觉自己头有些疼，本想上前。但身旁的助理却率先开口：“瑾哥，你不舒服么？”

“有点，头有点痛，应该没关系。”

助理却是十分关心自家偶像的身体，跟导演说了情况，上午的录制，他就不参加了，下午再看。

起初温淮瑾只是感觉自己头有点不舒服，回家休息一下。这种不适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让他突然感到不适。但过一会儿……

温淮瑾浑身滚烫，意识也有些模糊。他蜷缩在被窝里，额头满是汗珠，双颊烧得通红。恍惚间，记忆仿佛被拉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好像也有这样一场高烧，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柔软的小床上，周围是温暖的气息。

他努力回想，可越使劲脑袋越疼，那些遗忘的东西像被藏在迷雾深处，怎么也抓不住。

夕阳，柿子树下，好模糊……我为什么记不起来？我到底忘了什么？！

记忆里模糊的脸，模糊的声音，只记得他总是握住那双手，男孩的手很温暖，可那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

温淮瑾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着，试图唤回那段丢失的记忆。每一次意识清醒些，便在脑海里疯狂搜索，可每一次又被高烧的不适打断。他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那些重要的回忆就在某个角落里，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无法靠近。

正午的骄阳，他却在迷糊中又一次陷入了混沌的梦境，梦里依旧是小时候的场景，那个模糊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可每当他伸手去抓，那人就消失不见。温淮瑾在梦中焦急地呼喊，而现实中的他，眉头紧锁，嘴里依旧嘟囔着那些想要记起却又记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