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律司的墨香阁终年弥漫着陈年纸卷的气息。鹿昭昭抱着一摞竹简穿过长廊,袖口沾满了朱砂与墨渍。三日前,因往生绣坊的活计清闲,她被临时调来整理破损的生死簿。
“新来的,把这些天字号卷宗誊抄一遍。”阴律司主事将一叠泛黄的帛书推到她面前,眼神意味深长,“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出了这个门就忘掉。”
鹿昭昭展开最上面那卷,指尖突然刺痛——那赫然是她自己的生死簿。
鹿昭昭,阳寿三十有三。卒于永和七年冬,积劳成疾。
可“三十三”这个数字上,分明覆盖着一层淡红色的朱砂,像是被人修改过。更奇怪的是,页脚处还有一行小楷批注:
“昆仑雪,可续十年。”
她心跳如鼓,正想细看,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慌乱间,她碰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泼在竹简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放肆!”阴律司主事厉喝一声,“这可是三百年前的轮回册!”
竹简上的字迹正在茶渍中溶解,鹿昭昭情急之下抽出绣花针,指尖血珠滴在破损处,针脚如游丝般将裂开的帛页重新缝合。
“你……”主事瞪大眼睛,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已踏入阁中。
崔珏一身墨色官袍,腰间判官笔泛着冷光。他扫了一眼案上狼藉,目光在鹿昭昭染血的指尖停顿片刻。
“这卷宗,本官带走了。”
当夜,鹿昭昭在绣坊后院点了一盏灯。
她正翻看白日偷藏的残页,窗棂突然被轻轻叩响。那只黑猫轻盈跃入,口中叼着一卷竹简,金瞳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崔大人又来做贼?”她轻笑,伸手去接竹简。
黑猫却侧头避开,爪子按在竹简某处。鹿昭昭低头看去,脊背陡然发寒——
那是一份三百年前的阴律司密档,记载着…“噬魂案…”始末:曾有地府官吏私藏纯净魂魄,用彼岸花汁熔炼成续命丹。案卷末尾,画着一朵被朱砂圈出的彼岸花,与芍药鬓边那朵一模一样。
更令她心惊的是,密档角落还绘着一枚残缺的符印,与她之前在古籍中发现的残页纹路分毫不差。
“崔大人,”她轻抚黑猫的背脊,“你早知道芍药有问题?”
黑猫没有回应,只是将竹简往她手边推了推,转身消失在夜色中。窗台上,留着一枚墨玉扣,触之生温。
三日后,阎君突然驾临往生绣坊。
他斜倚在软轿上,九旒冕的珠帘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芍药领着众绣娘跪迎,鬓边的彼岸花红得刺目。
“鹿昭昭。”阎君开口,嗓音慵懒如浸了蜜,“听说你会修补古物?”
她抬头,正对上珠帘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抬起头来。”
一道无形的力量托起她的下巴。阎君的指尖隔空描摹她的轮廓,忽然轻笑一声:“有意思……你的魂魄,比寻常人亮些。”
芍药的眼神陡然阴冷。
当夜,鹿昭昭被传入森罗殿偏阁。阎君褪去了华服,只着素白中衣,面前摊开一幅残破的古老画卷。
“这是《三界山河图》,”他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了敲画卷边缘的裂痕,“女娲补天时遗落的残卷。你若能补好它……”
他忽然倾身,九旒冕的玉珠擦过她的脸颊:“本君许你一个愿望。”
鹿昭昭的指尖刚触及画卷,一缕金光便从她指尖流出,顺着裂纹蔓延。阎君的目光陡然深邃,而殿外阴影处,一双金瞳静静凝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