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月亮是猩红色的。
鹿昭昭坐在绣坊后院的石凳上，指尖缠绕着一缕发光的丝线。这是钟馗赏赐的"魂魄彩"，在暗处会泛出莹莹微光。她正尝试将金线编入往生衣的领口，忽然听见墙根处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那只黑猫又来了。
"判官大人今日很闲？"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盘金结。
黑猫僵在原地，金瞳微微扩大。鹿昭昭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个小油纸包："杜若说阴司的猫都爱吃酥鱼，我特意留的。"
油纸包展开，露出金黄色的炸鱼块。黑猫的胡须颤了颤，突然被一阵青烟笼罩。烟雾散去时，崔珏正襟危坐在石凳另一端，墨色官袍上还沾着几根猫毛。
"本官只是..."他刚开口，鹿昭昭就把酥鱼推到他面前。
"尝尝？我用彼岸花籽油炸的。"
崔珏的耳尖微微发红。他矜持地拈起一块，酥脆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鹿昭昭发现这位冷面判官吃东西时，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像极了餍足的猫儿。
"百年一度的万魂灯会要到了。"崔珏突然开口，"阎君命你负责引魂灯罩的绣制。"
鹿昭昭的针尖一顿。万魂灯会她听杜若提过，地府所有无主幽魂都会在这一夜聚集在忘川河畔，等待引魂灯指引往生。
"芍药姐姐知道吗？"
崔珏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他起身时，袖中滑落一卷竹简。鹿昭昭拾起一看，竟是《三界异物志》，记载着各种奇珍异宝。书页正好停在"五色石"那章，旁边还有朱笔批注：碎魂可补，天裂能弥。
"对了，"崔珏在月下回头，侧脸被猩红月光镀上一层血色，"明日带你去三生石看看，找找灯罩的灵感。"
三生石立在忘川尽头，是块通体漆黑的巨石。鹿昭昭到的时候，崔珏已经站在石前，背影挺拔如青松。奇怪的是，三生石面对崔珏的那面光滑如镜，而另一侧却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伸手。"崔珏命令道。
鹿昭昭的指尖刚触及石面，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
第一世，她是昆仑山下的采药女，救了一只跌入陷阱的雪豹；
第二世，她是战乱中的流民，给饿晕的判官喂过半块饼；
这一世，她在雨夜扶起的老翁，袖口露出判官笔的墨痕...
"崔大人早就认得我？"她声音发颤。
崔珏的指尖抚过三生石上的某道刻痕："你每一世，都活不过三十三。"
石面上突然显现出一行小字：欠君十载阳寿，来世再还。
鹿昭昭还未看清，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崔珏迅速用袖袍遮住三生石："阎君召见。"
回程路过孟婆庄时，三头犬中间的头颅突然对她狂吠："五色！五色！"左右两个头急忙咬住中间的脖子："闭嘴！你想再被拔牙吗？"
万魂灯会前夜，鹿昭昭设计的星月纹灯罩已经完成大半。芍药破天荒地来帮忙，却把彼岸花汁打翻在她的绣线上。
"哎呀，手滑了。"芍药笑得妩媚，"不过染了花汁的线，绣出来的图案会动哦。"
鹿昭昭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被污染的丝线上。奇迹发生了——血珠所过之处，星月纹样竟然开始流转，仿佛真正的夜空。
灯会当天，千盏引魂灯漂浮在忘川河上。鹿昭昭的星月灯罩大放异彩，无数幽魂顺着光路走向轮回。阎君倚在宝座上，九旒冕的珠帘后目光灼灼。
"赏。"他随手抛下一物。
鹿昭昭接住一看，是块雕着狴犴的玉牌。杜若倒吸冷气："这是自由出入森罗殿的通行令！"
人群中的芍药捏碎了手中的彼岸花。
深夜，鹿昭昭在绣坊后院又见到了黑猫。这次它叼来一卷竹简，展开是《地府志》的残页，记载着三百年前有鬼差私藏纯净魂魄的旧事。页边还有新鲜的墨迹批注：灯会平安，甚慰。
她笑着挠了挠黑猫的下巴，这次它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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