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血雨下了整整三日未停。
鹿昭昭坐在绣坊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崔珏给她的墨玉扣。那日溅在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像极了三生石上那句"欠君十载阳寿"的朱砂批注。
"昭昭!"杜若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周身萦绕的水草香气都染上了铁锈味,"阎君急召你去森罗殿......还特意嘱咐要带上绣线!"
森罗殿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香。鹿昭昭踏入殿门时,看见阎君懒洋洋地斜倚在白玉榻上,九旒冕歪戴着,露出半边俊美的侧脸。他的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空蜜饯盒子,右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正渗出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白玉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来了?"阎君头也不抬地招了招手,声音比往日更加慵懒,"快过来帮本君补补这个。"
一个雕刻着狴犴纹的漆盒被推到她面前。鹿昭昭蹲下身,发现盒底有一道细细的裂缝,正不断渗出缕缕黑气。她取出绣针,习惯性地用指尖血润了润针尖,却在血珠滴落盒底的瞬间愣住了——血珠竟化作金色的符文,与墨玉扣中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封印?"她惊讶地抬头。
阎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吓人,那些渗出的金色液体沾到她皮肤上,竟渐渐显露出山川河流的纹路。
"三百年前那场地府动乱,"阎君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不是因为芍药偷炼魂魄,而是有人撕破了三界屏障。"他微微抬起眼帘,珠帘后的眼睛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本君用阎王骨暂时补了缺口,但终究需要五色石......"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崔珏披着染血的官袍闯了进来,判官笔直指阎君咽喉:"你明知她是最后一块女娲石碎片,还故意诱她动用灵力!"
鹿昭昭这才惊觉,漆盒裂缝中渗出的黑气正被她缝合的针脚一点点吸收。阎君低低地笑了起来:"崔爱卿每晚化猫守着的,不就是这点灵光么?可惜啊......"他突然掀开榻边的帷幕。
帷幕后面,整面墙都是一幅巨大的星图,而中央缺失的那一块,赫然是女娲补天的位置。
崔珏的判官笔凝在半空。阎君却若无其事地拈起一颗蜜饯,塞进鹿昭昭嘴里:"甜么?这是本君的血做的。"
蜜饯入口的瞬间,鹿昭昭尝到的根本不是甜味,而是铺天盖地的情感洪流——
千年镇压裂缝的痛楚,
伪装轻浮的疲惫,
还有......
阎君看向崔珏时,眼中那份隐秘的羡慕。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阎君的蜜饯盒底刻着天罚咒文,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吃那么多糖果。那些甜腻的滋味,都是在掩盖神骨消融的痛苦。
"昭昭,别怕。"崔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她身后,冰凉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阎君闻言却笑得更加肆意,九旒冕的珠串哗啦作响:"崔判官,你以为本君是在害她?"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三界若毁,第一个消散的就是她这块补天石!"
鹿昭昭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缝合处的针脚正在发出微弱的金光。她忽然想起孟婆给她的那块芝麻糖,想起三生石上的刻痕,想起崔珏后背的伤痕......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血雨敲打窗棂的声音越来越急,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鹿昭昭深吸一口气,拿起绣针继续修补那个漆盒。这一次,她故意让针尖扎破手指,让更多的血渗入裂缝。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崔珏的判官笔和阎君的衣袖同时向她伸来,却在半空中相撞。鹿昭昭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突然笑了:"两位大人,你们是不是忘了......"她轻轻抚过漆盒上渐渐愈合的裂缝,"我才是那个会绣补天纹的人。"
殿外,血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天光穿透云层,照在森罗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