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补完漆盒的第三日，鹿昭昭开始做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是龟裂的大地，头顶是破碎的天空。手中握着一块温热的石头，五色流光在指缝间游走。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嚎，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裙摆正在融化，化作金色的雨滴落入裂缝。
"快走......"有人在她耳边说，声音像是隔着万水千山，"记住你的名字......"
她猛地惊醒，发现枕畔湿了一片。窗外，忘川的水声比往日更加湍急，隐约夹杂着锁链拖动的声响。
"又做噩梦了？"
杜若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鹿昭昭这才发现，她的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灯——青玉灯盏，灯芯是一簇幽蓝色的火，火焰中心偶尔闪过金色光点。
"这是......"
"崔判官送来的。"杜若小声道，"说是往生灯，能镇噩梦。"她顿了顿，"他已经连续三夜站在你窗外了，今早才离开。"
鹿昭昭伸手触碰灯盏，指尖刚碰到青玉表面，灯芯的火苗突然窜高，在她眼前映出一幅画面——
昆仑雪山之巅，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蜷缩在冰洞里，前爪血肉模糊。洞外风雪肆虐，而它的怀中，紧紧护着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
画面一闪而逝。
次日清晨，鹿昭昭抱着往生灯去了判官府。
崔珏正在批阅文书，墨色官袍的袖口沾着朱砂，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灯芯不稳了？"
"崔大人。"她将灯盏放在案上，"这灯里......为什么会有雪山的记忆？"
判官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晕染了纸面。
"那是前世的因果。"他终于抬头，眼底有淡淡的疲惫，"你不需要知道。"
"可我想知道。"鹿昭昭固执地站在原地，"为什么我的血能修补三界屏障？为什么阎君说我是五色石灵魄？还有......"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每晚都守在我窗外？"
崔珏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拂过灯芯。
火焰"噼啪"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光点中浮现出连绵的画面——
女娲补天时崩裂的一块五色石落入凡间，历经千年化作人形；
昆仑雪豹为护石灵，与天兵鏖战三日，最终被削去仙骨；
地府动荡那日，阎君以阎王骨为代价，将破碎的石灵送入轮回......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欠君十载阳寿，来世再还。"
"现在你明白了？"崔珏的声音很轻，"三百年前那场地府动乱，本就是因你而起。"
鹿昭昭抱着往生灯回到绣坊时，阎君正坐在她的绣架前吃蜜饯。
"听说你去质问崔珏了？"他笑眯眯地问，"那木头没吓着你吧？"
她摇摇头，忽然注意到阎君今天没戴九旒冕，长发随意地束着，露出额角一道淡金色的疤痕。
"这是......"
"阎王骨的伤。"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额角，"当年为了把你送进轮回，本君可是折了半根神骨。"
鹿昭昭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阎君突然笑起来，尖尖的犬齿若隐若现，"因为三界需要五色石，而五色石......"他伸手点了点她的心口，"需要心甘情愿。"
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猫叫。
黑猫轻盈地跃上窗台，嘴里叼着一卷竹简。阎君挑眉："哟，崔爱卿又来送情书？"
竹简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夜子时，三生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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