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婚后的第三个月，我在市立美术馆与往事狭路相逢。

那是个适合遗忘的雨天。玻璃穹顶将天光滤成灰蓝色的薄雾，雨滴在头顶敲击出肖邦夜曲般的节奏。我抱着采访本穿过《枯山水》展区，水墨在宣纸上晕开的裂痕，像极了某些未愈的旧伤。

然后我看见了他。

慕越阳站在《寂》系列前，深灰色高领毛衣裹着修长的脖颈，下颌线比记忆中更为锋利，像是被岁月精心雕琢过。他低头记录时，额前垂落的碎发在眉骨投下阴影，睫毛在展厅灯光下镀着一层淡金色。

我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轻轻打滑。

他抬头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琥珀色瞳孔在捕捉到我身影的瞬间微微收缩。"陈述葶。"他念我名字的语调像在舌尖含化一颗薄荷糖，冰凉又熟悉。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好久不见。"我下意识用婚戒抵住采访本边缘，金属硌得指腹生疼，"你现在..."

"临时策展人。"他向前两步，雪松与广藿香的气息漫过来，是记忆里那款叫"冥府之路"的香水。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忽然轻笑，"三个月零十四天。"

我怔住。

"你结婚的日子。"他指尖在平板边缘敲了敲，"《文艺前沿》的婚讯专栏拍得很美。"停顿片刻，声音突然压低，"他碰你的时候，也会先吻你手腕内侧的痣吗？"

血液瞬间冻结。三年前摄影社郊外采风，我在溪边睡着时，他曾在那里留下过牙印。

"王澍的装置在B区。"他突然恢复专业口吻，手指却划过我接过的宣传册，指甲在纸面留下细微的凹痕，"周日有佐藤清明的讲座。"

那晚祁书安在书房修改图纸，台灯将他侧脸轮廓镀上暖铜色。我靠近时闻到他袖口沾染的松木香，混合着淡淡的墨水气息。

"遇到慕越阳了。"我的唇擦过他耳际，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

铅笔尖在硫酸纸上折断。"聊得开心？"他声音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工作而已。"我伸手解开他第一颗纽扣，指尖触到他突起的喉结。

祁书安突然将我拽到腿上，掌心贴着我后yao的弧度，热度透过布料灼烧皮肤。"这里，"他犬齿磨蹭着我颈侧血管，"还有他的味道。"吻落下的力道让明天的高领毛衣有了理由。

邀请函在周日清晨送达。烫金信封里除了请柬，还夹着张便签纸——"他会撕碎你，像撕碎所有易碎品"。字迹下方有被咖啡杯烫出的焦痕。

"佐藤清明的讲座..."早餐时我话音未落，祁书安将剥好的水煮蛋放进我碗里，蛋白上残留着他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印记。

"几点结束？"他问得随意，却用叉子尖在餐巾上划出深深的十字。

慕越阳在画廊门口等我。深V领毛衣露出锁骨处的蛇形纹身，是我们分手那年新增的。"独守空闺？"他递来的香槟杯沿沾着口红印。当我后退，他的拇指蹭过我虎口，那里有祁书安今早留下的咬痕。

佐藤演讲到一半，慕越阳突然俯身耳语："他正在二楼监控室看着我们。"热气呵在我耳后，"你抖得像第一次接吻时那样。"

夜雨初歇时他强行送我出门。霓虹在水洼里碎成胭脂色的泪，他攥住我手腕的力道让骨骼发出抗议。"怕什么？"他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你丈夫在..."

黑色风衣掠过雨幕，祁书安像柄出鞘的唐刀劈开夜色。慕越阳松手的瞬间，我腕上浮现出淡青色的指痕。

车内暖气烘着沉默。红灯亮起时，祁书安突然用酒精湿巾擦拭我的手腕。反复摩擦的刺痛中，他盯着前方说："现在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