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玻璃墙外,季临修长的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打着桌面,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摘下耳机,推开控制室的门,大步走向录音区。
"停。"他抬手示意,音乐戛然而止。"第三小节转调处理得太生硬了,再来一遍。"
录音区里的小提琴手抬头,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黑发微卷,衬得肤色近乎透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淡得像是结了冰。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演奏了七遍。"沈墨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意,"如果你自己都不确定想要什么效果,建议你先想清楚再浪费别人的时间。"
录音棚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季临眯起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作为季氏集团的独子,当红音乐制作人,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有意思。"季临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提琴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季临,28岁,季氏集团继承人,音乐学院肄业,靠家族资源在音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还需要我继续介绍吗?"
季临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看来你做了功课。"他伸手想碰沈墨的小提琴,"让我看看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的底气——"
"别碰它。"沈墨猛地后退一步,将琴护在胸前,眼神中闪过一丝季临读不懂的情绪。
季临收回手,耸了耸肩:"好吧,艺术家的小脾气。"他转身走向门口,"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希望你能调整好状态。"
门关上的瞬间,沈墨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垮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指节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还是不行吗..."他轻声自语,手指在琴弦上颤抖着。
三天后,季氏集团总部大楼。
"查到了吗?"季临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
助理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沈墨,25岁,曾就读于茱莉亚音乐学院,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两年前因家庭变故退学回国,父亲欠下巨额债务后自杀,母亲重病住院。目前靠接一些零散的演奏工作维持生计。"
季临翻看着资料,目光在"手部永久性损伤"一行停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据说是两年前的一场事故,具体细节不清楚。但医生诊断他无法再进行高强度的专业演奏。"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您一直在找的那个网络上的'幽灵作曲家',很可能就是他。"
季临猛地坐直了身体:"你确定?"
"风格高度相似,而且时间线上也吻合。他需要钱,所以匿名接一些编曲工作。"
季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个在网上惊鸿一瞥便消失不见的音乐天才,居然就是那个对他冷言冷语的小提琴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季临站起身,"给我安排和他见面,就说...有个报酬丰厚的项目要谈。"
当沈墨推开咖啡厅的门时,季临已经等在那里,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沈墨冷淡地说,却没有坐下。
季临挑眉:"那你想喝什么?"
"白水就行。"沈墨终于拉开椅子坐下,"直接说正事吧,什么项目?"
季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推过去:"我需要一个音乐搭档,为期三个月,报酬是这个数。"他写下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数字。
沈墨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就是'幽灵',不是吗?"季临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那些让我辗转难眠的旋律,都是出自你手。"
沈墨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季临倾身向前,"我知道你需要钱。你母亲的医药费,还有那些债务...这个数字足够解决你所有问题。"
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条件呢?"
"三个月内,和我一起完成一张专辑。署名权归你,版权归我。"季临顿了顿,"当然,这期间你要完全配合我的工作安排。"
沈墨沉默了很久,久到季临以为他要拒绝。最终,他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季临伸出手。
沈墨看了一眼那只修长的手,没有去握:"只是交易而已,没必要假装友好。"
季临收回手,笑容不减:"随你。明天早上九点,我的工作室见。"
走出咖啡厅,沈墨站在街角,看着自己的左手。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但向季临这样的人低头,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而咖啡厅里,季临看着沈墨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却在看到沈墨资料的那一刻,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那个骄傲又脆弱的天才,身上有太多他想解开的谜团。
第二天,沈墨准时出现在季临的工作室。宽敞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乐器,最显眼的是一架施坦威钢琴。
"坐。"季临指了指钢琴旁的椅子,"我们先聊聊创作方向。"
沈墨没有动:"我以为你会直接给我布置任务。"
季临摇头:"我说了,是合作,不是雇佣。"他走到钢琴前坐下,弹了几个音符,"听过这个吗?"
沈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夜之灵》...我的作品。"
"准确地说,是你匿名发布的作品。"季临的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移动,将那段旋律完美地演绎出来,"我第一次听到就被震撼了。那种痛苦与希望交织的感觉..."
"别弹了。"沈墨突然打断他,"那不是用来表演的。"
季临停下手指,抬头看他:"那是什么?"
沈墨移开视线:"只是...一些无处安放的情绪而已。"
工作室陷入了沉默。季临第一次感到词穷,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在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面前屡屡碰壁。
"好吧。"季临站起身,"我们开始工作。第一首歌的主题是'重生',你有什么想法?"
沈墨走到钢琴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坐下。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
季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没有说话。
终于,沈墨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起初是几个零散的音符,然后逐渐连贯起来,形成一段凄美而有力的旋律。那音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房间里流淌,带着说不尽的悲伤与挣扎,却在最后转向了明亮的希望。
季临站在一旁,完全被震撼了。他听过无数音乐,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仿佛有人直接撕开胸膛,将心脏血淋淋地捧到他面前。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沈墨的手指停在琴键上,微微发抖。
"太完美了..."季临轻声说,不由自主地伸手想碰沈墨的肩膀。
沈墨猛地站起身,躲开了他的触碰:"别碰我。"
季临收回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恼怒。他看到了沈墨眼中转瞬即逝的恐惧,那不是厌恶,而是...害怕?
"抱歉。"季临真诚地说,"我只是...被你的音乐打动了。"
沈墨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这只是个草稿,还需要完善。"
"不,它已经很完美了。"季临走到电脑前,"我们来录下来。"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工作模式。沈墨负责创作主体旋律,季临则进行编曲和制作。两人很少交流音乐以外的事情,却在音乐上有着惊人的默契。
一个雨天的下午,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沈墨专注地修改着一段乐谱,季临则在一旁调试设备。
"你为什么要做音乐?"季临突然问道。
沈墨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为了钱,你不是知道吗?"
"不,在那之前。"季临转过身看着他,"在你还是'天才少年'的时候。"
沈墨放下笔,眼神飘向窗外:"音乐是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东西。"他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它都在那里。"
季临想追问,但沈墨已经站起身:"我去倒杯水。"
就在他经过季临身边时,季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这个旋律——"
沈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却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在他的左手上,袖子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季临连忙抽出纸巾递给他。
沈墨没有接,而是慌乱地拉下袖子遮住手腕。但季临已经看到了——那不仅仅是手背上一道疤痕,整个手腕内侧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空气凝固了。季临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伤痕明显是...自残留下的。
"我该走了。"沈墨抓起乐谱就要离开。
"等等。"季临拦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轻声道:"那些旋律...是你用来求救的信号吗?"
沈墨的身体僵住了,他没有回答,但季临看到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留下来。"季临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把你想说的话,用音乐告诉我。"
雨声敲打着窗户,工作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良久,沈墨慢慢走回钢琴前,坐下。
他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旋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赤裸,都要疼痛,却也更加美丽。
季临站在他身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这个骄傲又破碎的天才,正在用他最擅长的语言,向他展示那些深藏的伤口。
当音乐结束,季临不由自主地伸手,这次,他没有触碰沈墨的肩膀,而是轻轻握住了他伤痕累累的左手。
沈墨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