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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和解的音符

季临的指尖轻轻搭在沈墨的手腕上,能感受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下脉搏的跳动。沈墨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

"每一道疤都有它的旋律,对吗?"季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

沈墨抬起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季临从未见过的脆弱。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是不规则的节拍器。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墨移开视线,但季临注意到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季临松开手,走向钢琴。他坐下来,手指在琴键上悬停片刻,然后弹奏起来——正是沈墨刚才演奏的那段旋律,但加入了几个微妙的变化。

"这里,"季临在某个转调处停下,"你用了不和谐的减七和弦,就像..."他斟酌着用词,"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突然踩空了一步。"

沈墨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季临继续弹奏:"然后这个乐句,你重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弱,就像..."他转过头直视沈墨,"就像求救的声音逐渐消失。"

琴声戛然而止。工作室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沈墨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季临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听得太认真了。"沈墨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季临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因为那是你唯一允许自己被听到的方式,不是吗?"

沈墨的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腕,那个充满伤痕的地方。季临的目光跟随他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沈墨转身去拿他的琴盒,动作比平时急促。

季临看了看窗外倾盆大雨:"你等一等,我让司机送你。"

"不必。"沈墨已经背好琴盒,"我习惯了一个人。"

季临挡住门口:"带着这么贵的琴淋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斯特拉迪瓦里考虑下。"他早就注意到沈墨的小提琴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名琴。

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知道它的来历?"

"1715年的斯特拉迪瓦里'克鲁采尔',全球现存不到十把。"季临微笑,"我虽然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但对音乐还是有点研究的。"

沈墨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零点几秒,又迅速恢复平直:"那你也该知道,这种琴经历过比暴雨更糟糕的情况。"

季临没有让步:"就当是为了让我良心过得去。等雨小一点再走,至少让我请你吃个晚饭。"他指了指工作室的小厨房,"我点了外卖,两人份的。"

沈墨看了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终于妥协:"只等到雨小。"

季临暗中松了口气,走向厨房区域:"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威士忌,"能让人放松的东西?"

沈墨皱了皱眉:"工作时间不喝酒。"

"严格来说,我们已经下班了。"季临倒了两小杯,"来吧,就当是...音乐分析课的课后讨论。"

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刚才那场音乐与伤疤的对话击穿了部分防线,沈墨竟然接过了杯子。他小心地抿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季临忍不住笑了:"第一次喝威士忌?"

沈墨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季临想起了被惹恼的猫:"不是所有人都像季少爷一样,把酒精当水喝。"

"哇,超过十个字的句子,还是带情绪的。"季临夸张地捂住胸口,"我要记入史册。"

沈墨又喝了一口,这次做好了准备,没有咳嗽,但眉头仍然紧锁:"难喝。"

"习惯了就好。"季临靠在钢琴边,"就像习惯了疼痛一样。"

沈墨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液微微晃动。季临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越界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像往常那样用玩笑搪塞过去。

"对不起,"他罕见地道歉,"我不该一直提起。"

沈墨摇摇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幽灵作曲家'这么执着?"

季临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墨会主动提问。他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因为听到《夜之灵》的那天,我正打算放弃音乐。"

这次轮到沈墨惊讶了。

"别那么看着我。"季临笑了笑,"是的,季少爷也有想放弃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和家里大吵一架,父亲认为我做音乐只是玩票,迟早要回去接手公司。"他喝了一大口酒,"我赌气说要做出成绩证明给他看,但现实是...我遇到了瓶颈,所有作品都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毫无灵魂。"

外卖送到了,季临去开门,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食盒。他一边打开包装一边继续:"然后我偶然听到了《夜之灵》,那种...直击心脏的感觉,就像有人看透了我所有的伪装,看到了我甚至不敢承认的渴望。"

他将一盒食物推到沈墨面前:"所以当我发现'幽灵'就是你时,我觉得这一定是某种命运。"

沈墨低头看着食物,没有动筷:"命运通常都很残酷。"

"但不总是。"季临坚持道,"比如这把斯特拉迪瓦里,它怎么会到你手上的?这种琴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沈墨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是我十六岁生日时,老师送的礼物。"

"老师?"

"克里斯托弗·沃恩。"沈墨说出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温暖,"茱莉亚的教授,他说我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季临吹了声口哨:"沃恩大师?他可是出了名的严厉,能被他称赞可不容易。"他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为什么退学?"

沈墨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家庭变故。"

季临意识到自己又踩到了地雷,赶紧转移话题:"这牛肉不错,你尝尝。"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季临打开音响,放起了爵士乐。

"你不问我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吗?"沈墨突然开口。

季临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会听着。如果不想,我也不会问。"

沈墨转动着左手腕,那些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部分是事故留下的,一部分...是我自己加的。"

季临的心跳加快了,但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两年前,我父亲投资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沈墨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债主找上门的那天,他...选择了一条最简单的路。"

季临屏住呼吸。

"我当时在国外,接到消息立刻赶回来,但在机场出了车祸。"沈墨抬起左手,"这只手被玻璃割伤,神经受损。医生说我能恢复基本功能已经是奇迹,但再也无法达到专业演奏水平了。"

季临想起沈墨在录音棚里那些微妙的颤抖和不稳定,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回到家,等待我的是父亲的葬礼和母亲的崩溃。她受了刺激,精神状况时好时坏,需要长期治疗。"沈墨苦笑一声,"而债务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死而消失。斯特拉迪瓦里是我唯一没卖掉的财产,因为它承载着...我曾经可能拥有的未来。"

季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沈墨身边,轻轻握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这一次,沈墨没有抽回。

"音乐曾经是我的全部,然后突然之间,我既不能演奏,也没有心情创作。"沈墨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账单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停止寄来。所以我开始匿名接编曲工作,至少...那不需要完美的手指技巧。"

季临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沈墨手腕上的疤痕:"那些自残的痕迹呢?"

沈墨沉默了很久,久到季临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轻声说:"有时候,外部的疼痛能让内部的痛苦暂时安静。"

雨声填满了沉默。季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他低头,轻轻吻在沈墨手腕上最明显的那道疤痕上。

沈墨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在干什么?"

季临自己也愣住了,他通常能言善辩,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它应该被温柔对待。"

沈墨站起身,抓起琴盒:"雨小了,我该走了。"

季临没有阻拦,只是说:"明天还来吗?"

沈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合同上签了三个月,我会履行承诺。"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季临心里激起了巨大的回响。他回到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起沈墨今天创作的那段旋律。这一次,他加入了和声,让原本孤独的旋律有了陪伴。

弹着弹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季临,游戏人间的季少爷,可能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满身伤痕的音乐天才。

接下来的两周,他们的工作模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沈墨依然冷淡,但不再对季临的每一个举动都报以警惕。而季临则收敛了轻浮的一面,更多地展现出专业和耐心。

他们完成了三首歌的创作,每一首都带着鲜明的"沈墨式"风格——内敛而深刻,被季临的编曲天赋打磨得光彩夺目。

"这段副歌的处理很特别。"一天下午,季临戴着耳机对录音室里的沈墨说,"比原版更...痛苦,但也更美。"

沈墨隔着玻璃看他,嘴角微微上扬:"痛苦和美往往并存。"

季临正想回应,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慌张的助理。

"季临!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来人目光扫过沈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在'挖掘新人'啊?"

季临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林晟,没人告诉你进门要敲门吗?"

林晟——季临的前男友,当红歌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吗?"他走向沈墨,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晟,季临的...老朋友。"

沈墨没有握手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沈墨。"

林晟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转而拿起桌上的乐谱:"这就是你们在做的东西?"他扫了几眼,挑眉道,"挺阴暗的嘛,不符合市场潮流啊。"

季临一把夺回乐谱:"我们在工作,有事说事。"

林晟撇撇嘴:"环球那边想让我唱新专辑的主打歌,我说必须得是季临制作才行。"他朝季临眨眨眼,"怎么样,老搭档再合作一次?"

季临看了一眼沈墨,后者的表情恢复了初见时的冰冷。"我现在有合约在身,没空接其他项目。"他冷淡地说。

林晟夸张地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个..."他上下打量着沈墨,"无名小卒?"

沈墨合上琴盒:"我先走了。"

季临想阻拦,但沈墨已经快步离开了工作室。他转向林晟,眼中燃起怒火:"你他妈的有病吧?"

林晟一脸无辜:"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他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提琴手吗?网上都查不到他的资料。"

"滚出去。"季临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现在,立刻。"

林晟愣住了:"你为了他赶我走?我们两年的感情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周的陌生人?"

"我们分手半年了,林晟。"季临冷冷地说,"而且分手的原因你心知肚明——你和我助理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两年的感情?"

林晟脸色变了:"那只是个错误...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弥补..."

"出去。"季临按下内线电话,"保安,请来我工作室送客。"

林晟离开后,季临立刻给沈墨打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他抓起车钥匙,决定直接去沈墨的公寓。

雨又开始下了。季临站在沈墨公寓楼下,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应答。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硬闯时,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走过来。

"你找小沈啊?"妇女打量着他,"他去医院了,他妈妈情况不太好。"

季临心头一紧:"哪家医院?"

当季临赶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重症监护室外找到了沈墨。后者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抵在额头,肩膀微微颤抖。

季临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沈墨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没有泪痕:"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季临简单地说,"你妈妈怎么样?"

"突发脑出血。"沈墨的声音嘶哑,"医生说要再次手术,但..."他握紧拳头,"之前的医疗费还没结清。"

季临毫不犹豫地说:"钱不是问题,我..."

"不。"沈墨打断他,"我不会再接受你的钱了。"

季临皱眉:"为什么?因为林晟?他那个人就那样,口无遮拦..."

"不全是。"沈墨深吸一口气,"我收到了茱莉亚的邀请,下学期回去任教。虽然不能演奏,但他们看重我的作曲和教学能力。"

季临如遭雷击:"你要走?"

"债务还得差不多了,母亲的病需要长期治疗,美国的医疗条件更好。"沈墨平静地说,"这是最合理的选择。"

季临想说很多话,想质问沈墨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想告诉他三个月合约还没到期,想说自己可能已经爱上了他...但最终,他只是问:"什么时候的决定?"

"今天下午。"沈墨看向监护室,"就在医生告诉我母亲需要更多治疗的时候。"

季临突然明白了:"你是为了母亲才接受的?"

沈墨没有否认:"人不能永远为自己而活。"

监护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沈先生,您母亲暂时稳定了,但手术越快越好。"

沈墨点点头:"我会尽快安排。"

医生离开后,季临抓住沈墨的手腕:"听我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先让你母亲接受手术。费用我来垫付,你可以当是预支的薪水。"

沈墨想拒绝,但季临抢先道:"这不是施舍,是商业行为。如果你真的去美国,合约提前终止,按条款你需要返还部分预付款。"他耸耸肩,"我只是在保护我的投资。"

沈墨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微微点头:"谢谢。"

季临松了口气:"我去办手续,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不只是为了母亲,也为了你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还有我们。"

沈墨的眼睛微微睁大:"我们?"

"对,我们。"季临鼓起勇气,"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合作伙伴的范畴。"

沈墨的表情复杂难辨:"你不了解我,季临。真正的我...比你想象的更加破碎。"

季临轻轻抚摸他手腕上的疤痕:"我看到了你的每一道伤痕,听到了你音乐里的每一分痛苦,但我仍然在这里。"他苦笑一声,"虽然我确实配不上你。"

沈墨摇摇头:"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只是不知道我还有能力去...回应什么感情。"

"那就别想那么多。"季临轻声说,"先让你母亲好起来,其他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沈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季临读不懂的情绪:"时间..."他喃喃重复这个词,仿佛它有着特殊的意义。

季临办理完住院手续回来时,发现沈墨在长椅上睡着了,头微微偏向一侧,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没有舒展。他轻轻坐下,让沈墨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季临想起沈墨说过的话——"音乐是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东西"。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让沈墨知道,这世界上除了音乐,还有其他值得信任的东西。

比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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