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青云宗时,已是暮色四合。山门巍峨,在渐沉的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值守弟子见到他们归来,尤其是队伍中多出的轮椅少女以及那明显不凡的一狐一鸟,眼中皆闪过惊异,却碍于沈宴枫的威严,并未多问,只是恭敬行礼。
一路无话,直至将那名救下的女孩妥善安置于外门执事处,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
宋景舟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烈焱笔在他指间挽了个花:“可算回来了!这一趟,比画一百张极品符箓还累人。”
许鸢年温柔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沈轻灵。
少女依旧安静,银发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泛着不同于常人的柔和光泽。她似乎在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又似乎什么都没看,那双空濛的银眸,像是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薄雾。
“轻灵,”许鸢年走近,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我先带你去客舍安置,可好?你需要好好休息。”
沈轻灵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许鸢年脸上,停顿了片刻,才轻轻点头:“有劳……鸢年师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
白狐苏怡初从她膝头轻盈跃下,无声地跟在轮椅旁。赤鸟宋盼枝则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沈宴枫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歪着头,赤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沈宴枫对许鸢年微微颔首:“辛苦。”随即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各自回峰休整,明日辰时,议事堂集合,禀报此行详情。”
众人应下,各自散去。莫绯凌拉着还有些若有所思的沈晚舒,低声讨论着从桃都带回的几株奇异药材;宋景舟本想凑到许鸢年身边再说些什么,却被她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止住,只好挠挠头,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自己的符箓峰走去。
许鸢年推着沈轻灵的轮椅,沿着青石板路,走向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听竹苑”。苏怡初安静地跟在旁边,桃夭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流转着微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宋盼枝则在低空无声滑翔,羽翼掠过竹梢,不曾惊动一片竹叶。
听竹苑环境清幽,窗外修竹成林,夜风过处,沙沙作响。许鸢年细心地将沈轻灵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褥的床榻上,又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灵茶。
“若有任何需要,或是身体不适,随时让……它们来寻我。”许鸢年看了一眼紧挨在床边的白狐和已然落在窗棂上的赤鸟,柔声叮嘱。她总觉得,这一狐一鸟灵性非凡,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沈轻灵接过茶杯,指尖冰凉。她低下头,长长的银色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轻声道:“多谢。”
许鸢年离开后,房间内陷入了彻底的寂静。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许久,沈轻灵放下未曾沾唇的茶杯,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明月。那轮明月,与深海之上看到的,似乎并无不同,却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盼枝,”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到吗?” 找到那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ta”,找到她活下去的、唯一的、也是虚无的支柱。
赤鸟宋盼枝自窗棂飞下,落在她身旁,用翅膀轻轻拢了拢她冰凉的手指,发出一声极轻极柔的啼鸣,像是在安慰。
苏怡初也跃上床榻,依偎在沈轻灵身侧,将温暖的皮毛贴近她。
桃夭色的眸子抬起,深深凝视着沈轻灵侧脸,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关切,有理解,有万年孤寂终得陪伴的慰藉,更有一种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倾慕。
她记得小公主从前所有的天真烂漫,也亲眼见证了她如何被命运磨去棱角,如何在绝望中被迫生出坚韧与城府。她心疼,却更想守护,以她的方式。
沈轻灵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无声的慰藉,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狐柔软顺滑的背毛,动作有些生涩,却又带着一种本能的依赖。
“父皇说……守住血脉,去寻ta,是使命。”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飘忽,“可若‘使命’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呢?”
母后化为泡沫的景象,至今仍是她不敢触碰的梦魇。那场血腥的夺权之战,让她看清了至亲的背叛与权力的冰冷。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珊瑚丛后幻想山川的小公主了。
苏怡初抬起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桃夭色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仿佛在说:无论是不是骗局,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
宋盼枝也轻轻啄了啄她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从听竹苑外一扫而过。
床榻上的白狐耳尖瞬间竖起,桃夭色的眸子锐利地望向门外。窗棂上的赤鸟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羽翼微张。
沈轻灵抚摸着白狐的手微微一顿,银眸深处,那淡金色的纹路再次若隐若现,但很快便沉寂下去。她轻轻拍了拍苏怡初,示意它放松。
“无妨,”她低语,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空濛,“只是……好奇的访客罢了。”
青云宗的夜,看似平静,却已暗流涌动。三个隐藏了惊天秘密的存在,与这个古老宗门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她们之间的羁绊,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无声地蔓延,比任何誓言都要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