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周，天气忽冷忽热。
鹿见月趴在课桌上，额头贴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缓解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教室里的嘈杂声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忽远忽近。
“见月？你脸色好差。”林小雨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哇，好烫！”
鹿见月勉强抬起头，视野里浮着一层雾气。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前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陆星野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讲台。
“李老师，鹿见月发烧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讲台边缘。李老师走过来摸了摸鹿见月的额头，立刻皱起眉：“去医务室，找个人陪……”
“我送她去。”陆星野已经拎起了两人的书包。
全班瞬间安静，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按照“契约”，他们不该有这样明显的互动。
但此刻，陆星野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敢起哄。
医务室的床单有一股消毒水味。
鹿见月蜷缩在白色被单里，额头贴着退烧贴。校医给她量了体温——38.6℃，开了退烧药后就去隔壁间整理药材，留下陆星野坐在床边椅子上。
“你应该回去上课。”鹿见月小声说，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
陆星野拧开矿泉水递给她：“吃药。”
鹿见月乖乖吞下药片，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注意到陆星野的校服袖口沾了水渍，可能是刚才在洗手间打湿的。他向来一丝不苟，难得有这样凌乱的时候。
“你紧张了？”她忍不住问。
陆星野推了推眼镜：“没有。”
但他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击膝盖，节奏又快又轻，像某种密码。
午休结束铃响时，鹿见月的烧退了一些。
校医建议她回家休息，但鹿见月坚持要上完下午的课。“下周有月考……”她虚弱地解释。
陆星野皱眉，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扶她坐起来，替她整理好歪掉的衣领。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脖颈，触感微凉，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妈妈贴在额头上的湿毛巾。
回教室的路上，他们走得很慢。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鹿见月突然停下脚步，扶住墙壁。
“怎么了？”
“头晕……”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
陆星野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几乎是将她半抱在怀里。鹿见月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我背你。”
没等她回应，陆星野已经蹲下身，将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这个姿势太过亲密，鹿见月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里闪过“契约”“违反”“李老师”等词汇，但最终抵不过身体的无力感，乖乖趴了上去。
陆星野的后背宽阔温暖，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她听见他轻声说：“抓紧。”
鹿见月最终被送回了家。
陆妈妈看到她被陆星野搀扶着进门时，吓得差点打翻水杯。“怎么烧成这样还上学？”她急忙扶女儿躺下，转身去煮姜汤。
陆星野站在玄关，手里还拎着两人的书包。“我回去上课。”他对鹿妈妈说，“笔记我会整理好。”
“谢谢你啊星野。”鹿妈妈感激地说，“月月总说你帮了她很多。”
陆星野摇摇头，目光穿过客厅，落在虚掩的卧室门上。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鞠了一躬：“阿姨再见。”
鹿见月躺在床上，听见关门声，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她摸出手机，想发条消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屏幕突然亮起——是陆星野发来的照片。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工整的课堂重点。附言：【好好休息，明天带给你。】
她捧着手机，胸口泛起一阵暖意，连头都不那么疼了。
第二天清晨，鹿见月的烧退了，但咳嗽加重了。
她戴着口罩走进教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袋。里面是三个精致的便当盒——第一层装着白粥和小菜，第二层是清蒸蔬菜，最下面居然是冰糖炖雪梨。
便当盒下压着一张纸条：【补充营养。】
没有署名，但那工整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哇，爱心便当！”林小雨凑过来，“陆星野带来的？他居然会做饭？”
鹿见月小心地合上便当盒，耳朵发烫：“可能是他家阿姨做的……”
“骗谁呢！”林小雨指着炖雪梨上的牙签小熊，“你家阿姨还这么有童心？”
确实，那个歪歪扭扭的胡萝卜小熊，一看就是手工切的。鹿见月想象着陆星野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结果被咳嗽打断。
午休时分，同学们都去食堂了。
鹿见月独自在教室加热便当，微波炉“叮”的一声刚响，后门就被推开。陆星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药。
“止咳的。”他把药放在她桌上，“饭后吃。”
鹿见月捧着热腾腾的便当盒：“谢谢……很好吃。”
“你还没尝。”
“闻着就很香。”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陆星野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退烧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一秒多出半分。鹿见月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个越界的触碰。
走廊传来脚步声，陆星野迅速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表情。
“记得吃药。”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常，只有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
便当持续了整整一周。
每天都有新花样——山药排骨汤、百合莲子羹、甚至还有卡通造型的饭团。鹿见月的咳嗽渐渐好转，而全班同学也从最初的起哄变成了习惯。
“今天是什么？”周五中午，林小雨例行公事般探头过来。
鹿见月打开便当盒，里面是用紫菜拼出笑脸的蛋包饭，旁边摆着几朵胡萝卜雕的小花。
“这已经超出病号餐范畴了吧？”林小雨惊叹，“他是不是报了个厨师班？”
鹿见月小心地用勺子划开蛋皮，热腾腾的炒饭香气扑面而来。她在米饭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明天还咳的话，去看医生。】
字迹工整，但“医生”两个字写得特别重，像是反复描过。
周六的补习班，鹿见月终于“痊愈”回归。
她提前半小时到达教室，发现陆星野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摊着笔记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
“给你的。”
她放下一个纸袋，里面是她亲手做的抹茶饼干——形状不太规整，但每个都用心包装好了。
陆星野抬头，目光落在她恢复血色的脸颊上：“不咳了？”
“嗯，多亏你的便当。”
他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眉头微皱：“太甜了。”
“骗人！我根本没放多少糖……”
“但还是好吃。”陆星野轻声补充，嘴角微微上扬。
鹿见月愣住，随即低头假装整理书包，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细雨。
鹿见月从书包里掏出两把伞——一把蓝色折叠伞，一把新买的透明长柄伞。
“给。”她将蓝伞递给陆星野，“物归原主。”
陆星野接过伞，却没有立刻撑开。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下周……”他顿了顿，“还带便当吗？”
鹿见月眨眨眼：“我已经好了。”
“嗯。”
雨声渐密，两人站在屋檐下，谁都没有先迈出那一步。最终，陆星野撑开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走吧。”
他们并肩走进雨里，两把伞偶尔相碰，溅起细小的水花。这一次，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偷拍。只有五月的雨，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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