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四十年正月十五,京中张灯结彩,雀旗营却接急报:北虏借春荒犯边,连破三堡。皇帝连夜召楚言入宫,只说一句:“太子既兼镇北,便亲走一趟。”
念雪正在东宫廊下挂彩灯,闻言转身,狐裘下摆卷住风灯,火星四溅。她抬头,眸子里映的不是焰火,是千里狼烟。
“这一趟,我要带雪团和阿鹞。”念雪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谢无咎闻讯赶来,胡子差点翘断:“战场是儿戏?!”
楚言却握住老侯爷的肩:“岳父,北疆是孩子们的根。与其让他们在锦绣堆里长大,不如让他们看看根上的风沙。”
于是,两岁的阿鹞被装进软甲背篼,四岁的雪团骑在楚言马前,小手里攥着缩小版的雀旗。念雪披银甲,背木剑,腰悬蜂袋——里面是谢无咎特制的“火蜂”。
元夕未过,十万大军与三千雀旗营,顶着满城烟火,悄悄出京。
。二月廿三,雁门关外大雪。
雪团第一次见真正的战场——烽烟、残旗、冻土上斑驳的血迹。他小脸发白,却倔强地没哭,只把雀旗抱得更紧。
当夜,楚言在关墙上布防,念雪带雪团巡视伤兵营。阿鹞被裹得只露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一个冻掉耳朵的老兵咧嘴笑:“小殿下,怕不怕?”
雪团挺起胸脯:“我爹是太子,我娘是太子妃,我不怕!”
老兵哈哈大笑,笑声扯动伤口,疼得直抽气,却笑得更大声。
三月初,北虏大军压境,连营三十里。
楚言决定夜袭,却苦于敌军铁骑密集。念雪解开蜂袋,放出谢无咎特制的火蜂——蜂身绑细火绳,尾带磷粉,遇风即燃。
万蜂齐飞,如流火坠天,落入敌营粮草堆。顷刻,火光冲天,马群惊嘶。
楚言率雀旗营趁乱突入,一刀斩敌先锋。雪团被放在高坡上,挥着小旗大喊:“冲呀!”
火光映得他小脸通红,像极了一团跳跃的春火。
敌军溃退时,一支冷箭直奔楚言后心。念雪飞身挡箭,箭头擦过她臂甲,鲜血溅在雪地上,像一朵早开的红梅。
阿鹞在背篼里被震醒,哇地一声大哭,哭声竟压过战场号角。
念雪抱紧他,低声哄:“别怕,娘在。”
楚言回身,一剑挑落射箭之人,顺手把雪团也捞上马背:“一家子,一个都不能少。”
四月,北虏退兵百里,边关春草初生。
皇帝下旨:太子妃谢氏救驾有功,赐号“镇北夫人”,与太子同领北疆。
大军凯旋,雪团骑在楚言肩头,一手举雀旗,一手举阿鹞的小木剑,奶声奶气喊:“回家喽!”
念雪回望雁门关,风沙掠过,她轻声道:“明年春,我们再来。”
京中元夕灯还未撤,雀旗营已归。
皇帝在城门亲迎,抱过阿鹞,笑问:“小娃,北疆好玩吗?”
阿鹞奶声奶气:“好玩,有火蜂,还有爹爹的剑!”
雪团补一句:“还有娘亲的血,红红的,像花。”
皇帝大笑,拍楚言肩:“朕的江山,后继有人。”
楚言侧头,看念雪。
她站在灯火里,银甲未卸,眸光比焰火还亮。
风从北疆来,带着春草的甜味,也带着刀锋的寒光。
一家四口,就这样在万家灯火中,慢慢走向更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