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大火熄灭后的第三日,楚瑶拖着未愈的伤,亲赴焦土。
余烬里扒出一枚烧裂的铜管,内藏黑雀总册——
三百七十六名死士、九处暗舵、五条潜入京城的密道,一一在列。
她合上册页,轻声道:“黑雀已亡,羽尚可收。”
二、降者
册上勾红者,为韩翼心腹,格杀勿论;
未勾者,多是各地收买的江湖客、落魄军户。
楚瑶命人张榜:
“愿降者,既往不咎;愿留者,编入雀影卫,月粮三倍,同守北疆。”
十日之内,一百四十三人卸刀投诚。
他们跪在焦黑的校场上,齐声宣誓:
“以血偿罪,以命护主。”
楚瑶抬手,赐新徽——
黑雀羽去毒钩,改绘白雀衔环,象征“重生归巢”。
降卒入营第一夜,楚瑶设擂。
她裹伤披甲,亲上擂台:“能在我手下走十招者,为伍长;二十招者,为队长。”
连败七人,血透纱布,却面不改色。
第八人,旧日黑雀杀手“断指鹰”,咬牙撑到十五招,跪地服气:
“郡主身伤如此,仍胜我全盛。此后,鹰爪只向敌。”
楚瑶扶他起身:“往后,你名白鹰,为我左翼。”
台下,百余人振臂高呼:“誓死护郡主!”
三月,北疆冰消。
降卒与雀旗营混编,号“白雀卫”,分三哨:
鹰哨——旧黑雀刺客,专精暗袭;
蜂哨——善火器、毒蜂,守关隘;
风哨——轻骑斥候,日行三百里。
楚霁授枪法,楚鹞传蜂技,楚瑶亲授雀影步。
春草初生时,白雀卫已能随军操演,阵列森然。
四月初八,雁门关外,老槐新绿。
楚瑶执白雀旗,立于父母墓前。
降卒列阵,拔刀划掌,血滴酒碗,齐声誓:
“昔日黑雀,今日白雀;
昔日之罪,以命相赎;
此后风雨,唯郡主马首是瞻!”
血酒倾地,渗入春泥,像给老槐添了新根。
五月,白雀卫首战——
三十死士夜袭北虏粮道,斩敌三百,焚粮万石,无一折损。
凯旋日,楚瑶在关城上插白雀旗,旗尾系一缕黑羽,随风猎猎。
她回首,对沈清予笑:
“黑雀的羽,如今为我守巢。”
沈清予抬手,替她扶正鬓边白羽,轻声答:
“雀尽春生,此后万里,皆是你家。”
风过,旗扬,北疆沙海,终化作一片安宁的春山。
霜降一过,白雀卫换防回雁门。
楚鹞卸甲,第一件事便是钻进蜂房,看新酿的冬蜜。
少年校尉如今二十又二,银甲下带着边关的凌厉,眉眼却像母亲念雪当年,笑起来仍带三分不羁。
老蜂倌打趣:“二公子再不娶亲,蜂群都快替你孵媳妇了。”
楚鹞扬眉:“蜂群孵不出,可有人孵得。”
三日后,关下集市。
楚鹞替妹妹采买西域熏香,撞见一队边民马帮。
领头姑娘名唤顾轻舟,青布包头,腰悬短弩,眸子澄亮。
她正替父兄押送药材,因马匹受惊,眼看就要撞上行人。
楚鹞飞身勒马,指尖轻点马鬃,惊马立刻乖顺。
顾轻舟翻身下马,抱拳一笑:“多谢公子。”
声音清朗,带着大漠的风沙。
楚鹞回礼,目光落在她腕上——一道旧疤,像月牙。
他心底某根弦被悄悄拨动。
夜巡关城,楚鹞巡至烽火台下,忽闻笛声。
笛音低回,却透着倔强。
他循声而去,见顾轻舟独坐垛口,吹的是北疆旧调《雁归》。
楚鹞倚墙听曲,等她收笛,才笑问:“姑娘会吹《雁归》,可知下半阙?”
顾轻舟侧首,月光下眸子亮得惊人:“下半阙,是等人归。”
楚鹞解下腰间小葫芦,递过去:“我请你喝蜜酒,换下半阙。”
两人并肩坐在城墙,蜜酒共笛声,一夜到天亮。
四、心意
半月后,北疆突遇雪灾,顾轻舟押药入营。
楚鹞披雪迎出十里,亲手为她牵马。
雪夜,营帐灯火。
楚鹞捧出一盒新蜜,盒盖内刻着小小一行:
“愿与卿共守此甜。”
顾轻舟愣住,耳尖飞红,却大大方方接过:“我父兄早逝,家无余财,只剩一把弩和一身债。”
楚鹞朗声笑:“债我替你扛,弩我替你擦,只问你一句——可愿留下?”
顾轻舟抬眸,眸中映着篝火,也映着少年炽烈的脸:“愿。”
楚鹞回营,第一件事便是去父母墓前禀告。
他单膝跪地,将顾轻舟的短弩放在碑前:
“孩儿心有所属,待北疆安定,迎她为妻。”
念雪闻讯,连夜赶来,拉着顾轻舟的手,将一枚狼牙坠塞进她掌心:
“谢家儿媳,先认门,再进门。”
顾轻舟捧着狼牙,眼眶微红,却笑得明亮:“夫人,我懂。”
春草又生时,关城墙上新钉一块小木牌:
“楚二公子未娶之妻,顾轻舟。”
楚鹞巡城至此,抬手抚过木牌,唇角上扬。
远处,顾轻舟正教新兵拉弩,回头冲他挥手。
风掠过,白雀旗与狼牙旗并肩猎猎。
少年与姑娘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