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雁门关,风却带着寒气。
楚瑶巡营回来,手里捏着一封密信——
“顾轻舟每月十五子时,必与北狄密使夜语,以狼牙坠为信。”
落款无名,却盖着黑雀残党的暗印。
狼牙坠,是念雪当年亲手交予顾轻舟的谢家信物。
楚瑶指尖发冷,第一次觉得营门外的月色刺眼。
十五夜,她藏了火蜂,尾随顾轻舟至旧城烽火台。
烽火台下,顾轻舟果然与一名披狐裘的高大男子相会。
两人低声交谈,男子递给她一枚金符,背面刻着北狄王族图腾。
楚瑶心头一沉,火蜂嗡鸣欲出,却被她死死按住。
她听见了最后一句:
“王兄嘱我,务必取楚瑶归北狄。”
第二日,楚瑶将所见密报母妃念雪。
念雪沉默良久,只说一句:“把证据送到京城。”
三日后,锦衣卫暗骑至营,搜出顾轻舟帐内狼牙坠与金符。
铁证如山,皇帝震怒,下旨:
“谢家二媳顾氏,通敌谋逆,即刻押解回京,三司会审。”
楚鹞闻讯,连夜赶回,却只来得及看见顾轻舟被锁链拖出营门。
少年眼眶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死牢
顾轻舟在死牢中供认不讳,却只留下一句:
“我从未背叛谢家,只背叛了北狄。”
她饮下鸩酒,血溅囚衣,死时仍攥着那枚狼牙坠。
楚鹞跪牢外三日三夜,滴水未进,直到狼牙坠被送回他掌心。
少年哑声问:“你为何不说?”
狱卒只传一句话:“她说,谢家信物,只能护一人。”
那一夜,雁门关的风,吹灭了楚鹞眼里的少年火。
顾轻舟死后第七日,北狄使团至京。
为首者,北狄王子阿史那曜,金冠黑羽,碧眼含霜。
他递国书,却只提一个要求:
“愿以千匹战马、五座边城,换楚瑶郡主和亲。”
朝堂哗然。
皇帝未置可否,只命楚瑶入宫。
阿史那曜于殿外,远远望见楚瑶,唇角扬起:“原来雀旗之主,竟是一只雌鹰。”
楚瑶抬眸,眸中寒光与火蜂同炽:“王子若想强取,先问问我北疆三十万铁骑。
夜深,楚瑶独上关城。
她望着北疆的方向,指尖摩挲顾轻舟留下的狼牙坠。
“若你是奸细,为何至死护我?
若你是忠良,为何独吞苦果?”
无人回答,只有风卷狼牙,隐隐作声。
她低声道:“阿史那曜,你若敢踏我北疆一步,我便让你知道雀旗的锋刃。”
远处,北狄营火点点,像一群窥伺的狼。
楚瑶转身,披风猎猎,如雀振翅。
风暴将至,而她已握紧
六月十六,太极殿。
皇帝手执北狄国书,声音沉稳如钟:
“封楚瑶郡主为安北公主,和亲北狄,结两邦之好。
赐白雀卫三百为亲随,永护公主。”
殿内鸦雀无声,只闻钟鼓余音回荡。
楚瑶跪于丹陛,银甲未卸,抬眸时目光灼灼:
“臣女领旨,但请三事——
其一,白雀卫由我亲统;
其二,北疆兵符不得旁落;
其三,和亲仪仗须过雁门关父母墓前。”
皇帝沉吟片刻,一一应允。
自此,和亲成定局,白雀卫三百骑,将随她踏上千里风沙之路。
校场晨雾未散,三百骑已列阵。
昔日降卒、今日亲随,人人白羽束发,腰佩狼牙。
楚瑶披朱红嫁衣外罩银甲,手执白雀旗,立于高台。
她朗声道: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降卒,是我楚瑶的刃、我的盾、我的眼。
北狄王帐若安,我们便为仪仗;
若不安——”
她猛挥旗帜,风声猎猎,“便让王帐变血帐!”
三百人齐喝:“誓死随公主!”
声震云霄,惊起飞雀。
七月初三,和亲队伍抵达雁门关。
老槐树下,两座青石碑前,楚瑶卸下凤冠,换上素衣。
她斟三杯蜜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洒在碑前。
“爹,娘,女儿今日远嫁,非为避祸,为守疆。
白雀三百,随我同行;狼牙一柄,指北为王。
他日归来,再与你们同看春草。”
楚霁、楚鹞立于两侧,同时拔剑,剑尖指北:“待妹归!”
三百骑齐下马,单膝叩地,铁甲声如闷雷。
风起,白雀旗与狼牙旗交织,像一场无声的誓师。
四、千里红妆
和亲仪仗绵延三里。
最前是九旒鸾驾,朱红锦幄上绣金雀衔环;
中军三百白雀卫,一色银甲白羽,腰悬狼牙短刃;
后军百车,载蜜万斤、良弓千张、战马五百——
名为嫁妆,实为军备。
每过一城,百姓夹道,孩童尾随,口呼“白雀公主”。
楚瑶掀帘微笑,眸中却无半分新嫁娘羞怯,只有猎猎锋芒。
五、北狄王帐
八月十五,草原满月。
北狄王帐金顶辉煌,阿史那曜亲迎十里。
少年王子着黑貂大氅,碧眼含笑:“公主远来,本王以苍鹰为礼。”
苍鹰振翅,掠过白雀旗,旗上白雀竟振翼欲飞。
楚瑶翻身下马,摘下腰间狼牙,掷于曜前:“我以狼牙为答。
狼牙饮血,雀旗护巢;若王帐安,狼牙安眠;若不安——”
她抬眸,寒光如星,“狼牙出鞘,必见血。”
阿史那曜大笑,俯身拾起狼牙:“好!本王便与公主共猎天下。”
是夜,王帐大宴。
北狄贵族轮番敬酒,暗以刀光相逼。
楚瑶端坐不动,白雀卫副统领白鹰上前,手起刀落,酒樽断为两截:“敬王,也敬刀。”
阿史那曜挑眉,击掌三声,帐外奔入十名力士,赤手空拳,欲与白雀卫角力。
楚瑶抬手,十名白雀卫脱甲赤膊,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草原喝彩声震天,阿史那曜眼底兴味更浓:“公主麾下,果然锋锐。”
楚瑶举杯,蜜酒映火光:“王帐若锋,白雀便为鞘;王帐若钝,白雀便为刃。”
一语双关,满帐皆惊。
夜深,王帐灯火阑珊。
楚瑶卸下嫁衣,换上素甲,立于帐外高坡。
远处,三百白雀卫环帐扎营,狼牙旗与白雀旗并列,猎猎作响。
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声道:
“父兄在雁门,我在北狄。
此身虽远,此心不移。
待春草再绿,雀旗南下,便是归途。”
风卷花瓣,掠过狼牙,掠过白雀,掠过千里草原,
像一封未写完的家书,寄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