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夜,雁门郡王府忽被京营铁骑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照雪,圣旨高宣——
“雁门郡王楚霁私通北狄,谋逆证据确凿,即刻锁拿下狱!”
楚霁尚未卸甲,便被铁链加身。
裴清婉披衣奔出,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玄色袖口,指尖触到冰冷铁环。
“郡王……”
“别怕。”楚霁回头,声音低哑却稳,“我未负北疆,也未负你。”
铁骑远去,马蹄踏碎春泥,也踏碎府中最后一盏灯火。
当夜大雨倾盆,裴清婉青丝尽湿,跪在裴府朱门前。
裴老夫人执杖而出,雨水顺着皱纹滚落。
“祖母,孙婿蒙冤,清婉求以裴氏三代功名,换他一线生机!”
老夫人沉吟片刻,终是叹息:“裴家清誉,今日为你赌一次。”
雨幕中,裴府连夜誊写折子,盖上祖传的丹书铁券印。
裴清婉磕头至额破血流,仍执意随折子入京。
春寒入骨,她咳喘已深,却不肯停步。
诏狱阴湿,铁栅生寒。
楚霁被囚最深一间,四壁潮霉,唯有一方小窗漏进微光。
他每日以指蘸水,于壁上刻正字,记天数,也记冤屈。
第七日,狱卒送来饭食,却掺了泥沙。
楚霁一笑置之,仰头吞下——
“北疆风雪都尝过,何惧这点腌臜。”
话音未落,便闻牢门轻响。
裴清婉披着蓑衣,手捧药盅,雨水顺着睫毛滴落。
“郡王……”
她声音哑得不成调,却仍努力弯唇,“药是热的。”
楚霁伸手,铁链哗啦,指尖触到她冰凉掌心,心口猛地一抽。
“你怎来了?病未好,怎禁得住这般折腾!”
裴清婉只是摇头,一勺一勺喂他,咳得肺叶生疼,却执意把汤药吹温。
狱卒冷眼旁观,终是被她咳得红了眼,背过身去。
连番奔波,裴清婉寒疾复发,高热不退。
裴府老夫人亲自入宫,跪求太后开恩延医。
太医院连夜会诊,只摇头:“寒毒侵肺,再劳心劳力,恐……”
裴清婉却于病榻上挣扎起身,执笔写血书:
“臣女愿以十年寿数,换夫君一线清白。”
血书送至御前,字字透纸,朱红刺目。
第九日,转机忽至。
北疆暗线送回密匣——
匣内是北狄左贤王旧部供词、伪印信模及韩家残党私通书信。
铁证如山,直指当年陷害忠良、今又构陷楚霁。
三司会审,当庭对质,伪证漏洞百出。
皇帝震怒,下旨:
“诬告者斩,受冤者赦。雁门郡王即刻出狱,官复原职,加赐金书铁券。”
诏书出京,飞骑兼程,星夜传至诏狱。
狱卒开栅那刻,楚霁立于微光中,铁链落地,声音清脆如破冰。
裴清婉闻讯,强撑病体,披衣迎至狱门。
雪未停,她咳得弯下腰,却仍伸出手:“夫君,回家。”
楚霁一把将她抱起,雨水泪水混作一处。
“清婉,我带你回家。
四月廿七,楚霁出狱第三日。
裴府设小宴,名为“压惊”,实则谢恩。
裴老夫人亲捧热汤,递至楚霁面前:“郡王若再负我孙女,老身拼却残年,也要讨个公道。”
楚霁双手接过,一饮而尽,郑重道:“祖母放心,楚霁此生,再不教她受半点委屈。”
裴清婉倚在软榻,面色仍白,却笑意温柔。
楚霁蹲下身,替她掖好狐裘,低声道:
“我欠你一条命,也欠你一场安生。往后,风雪我来挡,你只负责养好身子,看春草再绿。”
窗外,一场春雨悄然而至,洗尽诏狱尘埃。
新草破土,嫩绿如丝,像久病之后的生机,也像久别之后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