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容砚走了出来。他换下了白天的西装，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压迫，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却依旧贵气逼人，如同暗夜中的君王。他手里端着一杯清水，似乎只是出来倒水。

他步履从容，仿佛根本没看到角落里瘫坐着的、一身狼狈的时凌霜。

就在他即将走过她身边时，脚步却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时凌霜瞬间绷紧了神经，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警惕如同炸毛的猫。

容砚没有看她，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那台刚刚被清理干净的碎纸机，然后，落在地面上——时凌霜清洁车旁，掉落的一小片极其普通的白色纸屑上。

那片纸屑，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混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毫不起眼。

时凌霜的心跳漏了一拍。

容砚缓缓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捻起了那片小小的白色纸屑。他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拾起一枚名贵的宝石。

他直起身，将那片纸屑举到眼前，对着惨白的灯光，仔细端详了片刻。灯光穿透薄薄的纸屑，映出他深邃莫测的侧脸轮廓。

然后，他指尖微动，那片纸屑被轻轻一弹，精准地落入了时凌霜脚边的垃圾桶里。

“Ling，”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却依旧冰冷如初，“你的‘完美主义’，似乎还差了那么……一毫米。”

说完，他不再停留，端着水杯，如同巡视完领地的猎豹，从容地走回办公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时凌霜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看着那片纸屑的眼神……那精准的弹指……那句“差了一毫米”的评价……

他看见了！

他一定看见了！他看见了那片特殊的淡米色纸屑被她藏起？还是仅仅在警告她，任何一点微小的“不完美”和“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因发现线索而升起的兴奋。在容砚那绝对掌控的阴影下，她感觉自己像个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的小丑，任何一丝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带来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靠在冰冷的碎纸机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疲惫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那双因疯狂和恨意而异常明亮的眼眸深处，却燃烧起更加扭曲、更加执拗的火焰。

差了一毫米？

容砚，这场猎杀游戏，才刚刚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的钢丝，我会走给你看。

就算要坠入深渊，我也要拉着你一起，看看那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悄然退去，一丝灰白的天光，挣扎着刺破了厚重的云层。

时凌霜挣扎着爬起来，走向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冰冷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疯狂意志的眼睛。

报告？

清单？

来吧。

她打开加密程序，指尖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母。屏幕的光在她眼底跳跃，如同深渊中燃烧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