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黑暗。

粘稠的、仿佛凝固的黑暗。

意识像沉在冰冷海底的破船，被厚重淤泥包裹，动弹不得。只有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隔着浑浊海水看到的遥远灯塔，断断续续地闪烁。那是同步率残留的污染烙印，在药物麻痹和强制昏迷的深渊里，依旧顽固地搏动着。

45%…43%…41%…

数值缓慢回落，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一丝冰冷的气流拂过脸颊，带着熟悉的、混杂着臭氧和海腥的腐朽气味。时凌霜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沉重得无法抬起。听觉先一步回归。

滴答…滴答…

是水珠滴落在金属表面的声音，单调而清晰，在死寂中放大。

嗡…嗡…

是某种设备运行时极其低沉的、规律的嗡鸣。

还有…另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的、规律的“咔哒…咔哒…”声。像钟表秒针走动，又像…某种精密的机械关节在极其缓慢地活动。

时凌霜的意识挣扎着，试图从泥沼中挣脱。药力残留的麻痹感和同步污染带来的神经性刺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她强迫自己保持昏迷的假象，呼吸微弱而平稳，身体放松地瘫软在地面冰冷的灰尘里。唯有藏在身下、紧贴腹部的右手，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收拢，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陶瓷刀柄。那点冰冷的实感，是她在这片黑暗汪洋中唯一的锚点。

“咔哒…咔哒…”

那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在移动。极其缓慢，极其稳定。从房间中央培养舱的方向…向她靠近。

它…出来了？

时凌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闷痛。她极力压制着呼吸频率的紊乱。

脚步声…不，那不能称之为脚步声。更像是某种多足机械装置在冰冷地面上极其稳定、极其轻盈地移动时发出的、带着液压阻尼感的细微声响。伴随着那规律的“咔哒”关节活动声。

声音停住了。

就在她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低温金属的冰冷腥气，笼罩下来。那气息如此之近，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与培养舱液体同源的幽蓝冷光。

它…在观察她。用那双深灰色的、如同深渊冰晶般的眼睛。

时凌霜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她脸上、脖颈、受伤的左臂上缓慢移动。评估着猎物的生命体征，分析着“载体”的状态。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如果它有的话），只有那低沉的设备嗡鸣和规律的关节“咔哒”声，构成了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滋…”

极其轻微的电流声，仿佛来自它的“身体”内部。

紧接着，时凌霜感觉到自己左手腕上方、那被厚厚纱布包裹的贯穿伤旧疤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被微弱电流扫描的酥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