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敲打着窗户,林小满跪在画室地板上,一片一片地拾起那些被撕碎的画作。手指碰到纸片边缘时微微发颤,像是触碰某种不可挽回的遗憾。
"笨蛋..."他对着满地的碎片喃喃自语,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画室角落的一个牛皮纸信封。林小满皱眉——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信封。爬过去拾起来,信封上工整地写着「林小满 亲启」,字迹挺拔如松,是祁寒的手笔。
心脏突然加速跳动,林小满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滑出几张纸——伦敦艺术学院国际青年艺术家培养计划的申请表格,已经全部填写完毕;一封用英文写的推荐信,署名是祁寒;还有一份详细的申请指南,重点处都用荧光笔标出,旁边还有工整的笔记。
最下面是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你的才华值得更大的舞台。——祁寒」
林小满的视线模糊了,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滴落在纸上。他误会了,全都误会了。祁寒不是要抛弃他离开,而是在为他铺路。那句"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一定有其他原因...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手机拨通祁寒的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又拨了第二次,第三次,依然只有冰冷的提示音。
"苏琪!"林小满转而打给闺蜜,声音发颤,"祁寒要去英国了对不对?具体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早上九点从浦东起飞,但听说他今晚就坐火车去上海..."苏琪的话还没说完,林小满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冲回房间,抓起外套和钱包,却在门口被父亲拦住。
"这么晚了去哪?"林远山皱眉看着儿子湿漉漉的脸和赤着的脚。
"我必须见祁寒!"林小满从未用如此坚定的语气对父亲说话,"他明天就要去英国了,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荒唐!"父亲厉声道,"外面下这么大雨,而且陈馆长他们还在..."
"对不起,爸爸。"林小满直视父亲的眼睛,"这次我必须去。"
他侧身从父亲旁边挤过,不顾身后愤怒的呼喊,赤脚冲进了雨幕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衣衫,林小满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火车站!越快越好!"
司机狐疑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赤着脚的少年:"小伙子,你没事吧?"
"求您了,很急!"林小满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
车子终于启动,林小满颤抖着再次拨打祁寒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转而打给苏琪:"帮我查一下今晚去上海的火车班次!祁寒可能坐的是哪一班?"
"最晚的一班是十一点二十,现在应该正在检票..."苏琪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击声,"小满,你还好吗?"
"我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林小满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我必须见到他。"
挂断电话,林小满低头看着手中湿漉漉的信封。推荐信上的日期是两周前——正是流言刚爆发的时候。原来那时候祁寒就在为他准备这些...而他竟然误会了,还撕毁了所有画作。
火车站灯火通明,林小满付完车费就冲了进去,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电子屏显示十一点二十开往上海的G137正在检票,他顾不上买票,直接冲向检票口。
"票呢?"检票员拦住他。
"我...我送人!就进去说句话!"林小满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没票不能进。"检票员面无表情地摇头。
林小满绝望地环顾四周,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明!他正拖着行李箱准备进站。
"张明!"林小满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祁寒在不在里面?求你了,我必须见他!"
张明惊讶地转身,看到林小满的样子明显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搞成这样?"
"祁寒是不是在这班车上?"林小满的声音哽咽,"求求你告诉我!"
张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最后一节车厢,我...我是去送行的。"
"让我进去!"林小满转向检票员,"他是我朋友,我有急事!"
或许是林小满的样子太过狼狈可怜,检票员终于松口:"五分钟,快点出来。"
林小满道谢都来不及,拔腿就往站台跑。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但他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祁寒!
站台上人群稀疏,大部分乘客已经上车。林小满一路狂奔到最后一节车厢,透过雨幕和车窗焦急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就在列车员吹响哨子,准备关闭车门的瞬间,林小满看到了——车厢尽头,靠窗的位置,祁寒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祁寒!"林小满用尽全力呼喊,声音淹没在雨声和广播声中。
车门开始关闭,林小满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在最后一秒用手臂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警报声刺耳地响起,列车员大声呵斥,但林小满已经挤进了车厢。
全车厢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浑身滴水、赤着脚的少年身上。林小满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向那个已经站起身、满脸震惊的身影。
"小满?"祁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
林小满举起那个湿透的信封,声音颤抖:"这是什么?"
祁寒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没看到?"
"看到了。"林小满向前一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祁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我不想影响你的决定。"
"什么决定?"
"是留在国内走家人安排的路,还是..."祁寒深吸一口气,"追求自己的梦想。"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祁寒是在给他选择的机会,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就像他拒绝伦敦的offer时说的"不适合"——不是学校不适合,而是时机不适合,因为那时候他想留下来陪林小满。
"傻瓜..."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不早说?"
祁寒垂下眼睛:"你有更好的选择...陈馆长的女儿..."
"什么?"林小满瞪大眼睛,"你以为我会因为家族联姻放弃自己的感情?"
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乘客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祁寒的耳根红了,他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站台上,雨依然下个不停。祁寒脱下外套披在林小满肩上,眉头紧锁:"你这样会生病的。"
"比起这个,"林小满抓住祁寒的手腕,"我更怕失去你。"
祁寒的手微微一颤,但没有抽开:"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我知道。"林小满抬头看着祁寒的眼睛,"带我一起走。"
祁寒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什么?"
"伦敦艺术学院,我们一起。"林小满的声音坚定,"你帮我准备的申请材料,我看到了。我的作品集还在,可以重新整理...如果你还愿意..."
"你父亲..."
"我会说服他。"林小满向前一步,"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和你一起看更大的世界,画更多美好的东西。"
祁寒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些常年筑起的冷静自持的围墙轰然倒塌。他伸手将林小满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
"别走。"祁寒的声音在林小满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留下来...或者带我一起走。"
林小满在祁寒怀中颤抖:"我哪儿也不去,除非和你一起。"
雨声渐歇,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洒下来,照亮站台上相拥的两人。远处,列车已经驶出站台,带着未上车的乘客和未说出口的故事奔向远方。
"你的脚..."祁寒突然松开一些,低头看着林小满沾满泥水的赤脚。
林小满这才感觉到疼痛,咧嘴笑了笑:"跑得太急,忘了穿鞋。"
祁寒二话不说,弯腰将林小满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小满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祁寒的脖子。
"我能走..."
"别动。"祁寒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命令式,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温柔而坚定,"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林小满小声问。
祁寒低头看他一眼:"回我们的未来。"
林宅灯火通明,林远山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看到祁寒抱着林小满走来,他的表情更加阴沉。
"林叔叔。"祁寒放下林小满,恭敬但毫不退缩地问候。
"爸..."林小满站直身体,虽然脚底生疼,但眼神坚定,"我们谈谈。"
书房里,林远山听完儿子的决定,脸色更加难看:"胡闹!伦敦艺术学院?你以为艺术这条路这么好走?"
"我知道不容易。"林小满直视父亲,"但我想试试。"
"是因为他吗?"林远山锐利的目光射向站在一旁的祁寒。
"是因为我自己。"林小满摇头,"但祁寒让我看到了更多可能性。他帮我准备了所有申请材料,甚至写了推荐信...爸爸,你总说艺术家要有自己的风格和追求,现在我想追求自己的路,为什么不支持我?"
林远山沉默了片刻,转向祁寒:"你有什么资格带我儿子走这条路?你自己都前途未卜。"
祁寒不卑不亢:"我有伦敦艺术学院的奖学金,足够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至于小满..."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他的才华比我见过的任何艺术家都要耀眼,他值得被世界看到。"
林远山冷笑:"漂亮话谁都会说。"
"不是漂亮话。"祁寒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的五年规划,包括学业、职业发展和...对小满的支持计划。每一笔预算,每一个步骤都考虑到了。"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那份详尽到可怕的计划书,连"小满第一次个展"和"北欧写生旅行"这样的细节都列在其中。
林远山翻看着文件,表情渐渐松动。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我年轻时也曾经..."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而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小满和祁寒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恋人。"
"重要的人。"
林远山揉了揉太阳穴:"我就知道。"他看向祁寒,"你确定能照顾好他?"
"以我的生命起誓。"祁寒的声音沉稳有力。
"爸..."林小满眼眶发热,"谢谢你。"
"别急着谢我。"林远山板着脸,"陈馆长那边你自己去解释。还有,作品集必须重新准备,我要亲自过目。"
"嗯!"林小满用力点头,忍不住扑上去抱住父亲,"谢谢爸爸!"
林远山无奈地拍拍儿子的背,看向祁寒的眼神依然严肃,但已经少了许多敌意:"你,留下来吃晚饭。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三个月后,伦敦艺术学院春季入学展上,一幅名为《归途》的双人作品吸引了所有评委的目光。画面左侧是精细写实的火车站台,右侧是印象派风格的雨夜,两种风格在画面中央完美融合,形成一个拥抱的剪影。
"这是你们的联合作品?"评委惊讶地问站在画前的两个年轻人。
祁寒点头:"构思和构图是共同完成的,我负责左侧,小满负责右侧。"
"主题是什么?"
林小满微笑着握住祁寒的手:"寻找与回归。"
评委们离开后,祁寒从背后环住林小满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累吗?"
"有点。"林小满靠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但很开心。"
"回家?"
"嗯,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那幅画中的雨和站台,像铅笔和颜料,像两个曾经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