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期的止咳糖浆

梅雨季的潮气渗入出租屋的每个角落，林夏跪在地板上整理纸箱，后颈被发丝挠得发痒。搬家公司的纸箱堆得比人还高，她在第七个箱子底部摸到了玻璃瓶的棱角——那只深蓝色的止咳糖浆瓶子裹着褪色的标签，塑料瓶盖边缘还留着被她反复拧动的磨损痕迹。瓶口一圈褐色的糖浆结晶早已干涸，像凝固的泪痕。

七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那天她缩在教室后排咳嗽，喉间像是撒了把碎玻璃。沈清从书包夹层掏出这瓶糖浆时，薄荷绿的校服袖口扫过她发烫的额头："便利店最后一瓶，特意绕路买的。"塑料吸管被沈清咬得有些变形，递过来时还带着温度。林夏接过瓶子，看见沈清耳尖泛红，在夕阳里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夏把瓶子举到窗边，暮色透过玻璃在瓶身投下昏黄的光晕。过期标签上的"2017年6月"字样被水汽晕染，像极了当年她趴在课桌上偷看沈清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指尖摩挲着瓶身凸起的文字，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暴雨夜披在肩上的校服，那上面同样带着柑橘味的体温。她忽然想起沈清总爱在袖口喷柑橘味香水，说这样"写作业时会有好心情"。

手机在纸箱上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催促消息。林夏却鬼使神差拧开瓶盖，陈腐的药味混着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她对着瓶口轻轻嗅了嗅，鼻腔突然泛起酸涩，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细节突然决堤——沈清喂她喝药时指腹擦过她嘴角的温度，橡皮上模糊的字母"Q"，还有跨年夜烟花炸开时，对方说"以后每年都一起"时睫毛颤动的弧度。那时沈清的小指悄悄勾住她的，在烟花的轰鸣声里，谁都没敢先松开。

"叮"的一声，金属物件从纸箱夹层滑落。林夏低头看见枚生锈的硬币，边缘刻着"2016"。那是高三放学路上，她和沈清比赛投币许愿，硬币卡在喷泉池缝里，沈清脱了鞋袜下去捞，上来时裤脚滴着水，却笑得比谁都灿烂。"我许愿我们永远不分开。"沈清晃着湿漉漉的硬币，水珠溅在林夏手背上，凉丝丝的。

止咳糖浆的玻璃瓶突然在掌心发烫。林夏慌忙把瓶子塞回纸箱，指甲在标签上刮出刺耳声响。搬家公司的敲门声适时响起，她胡乱抹了把脸，转身时踢翻了纸箱。深蓝色的瓶子滚到墙角，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像极了沈清无名指上那枚婚戒的颜色。那天重逢在咖啡店门口，沈清笑着介绍"这是我先生"，钻戒折射的光刺得林夏睁不开眼。

深夜的出租屋安静得能听见心跳，林夏蜷在新铺的床垫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床头纸箱的缝隙里，止咳糖浆的瓶身若隐若现。她摸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过期药品的危害"，跳出的网页却说误食少量不会致命。月光爬上窗台时，林夏赤脚走到纸箱前。拧开瓶盖的瞬间，眼泪突然砸在标签上，晕开的水渍里，过期日期的数字变得支离破碎。

她仰起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甜得发苦的味道里，十七岁的沈清正隔着时光对她微笑，白衬衫领口沾着粉笔灰，像永远擦不掉的青春印记。而现实中的沈清，此刻或许正躺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无名指上的戒指压出浅浅的红痕。林夏抱紧玻璃瓶，过期糖浆在胃里翻涌，恍惚间又回到高三那个黄昏，沈清的白衬衫被夕阳染成金色，而她藏在习题册后的目光，永远追不上对方转身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