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水里，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碾得人骨骼生疼。窒息感扼住咽喉的前一秒，陆渊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的色块迅速聚焦。

　　水晶吊灯流淌下过于明亮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雪茄和咖啡豆混合的醇厚气息。

　　身下是触感细腻的真皮沙发，面前一张宽阔得能当床用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光可鉴人，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张过分年轻、甚至带着点苍白的脸。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像个精心打扮过、却依旧掩不住局促的漂亮玩偶。

　　记忆碎片尖锐地刺入脑海。

　　《争锋》，一本披着商战皮的狗血耽美小说。

　　两位主角，商界帝王顾舟和温柔白月光林佑，上演着你追我逃、强取豪夺的戏码。而他，陆渊，就是那个被两位天之骄子“争抢”的表面香饽饽，实则是他们调情、制造误会、推动感情线的标准工具人垫脚石。

　　存在的意义，就是让顾舟和林佑借“争夺他”的名义，完成一系列诸如“他碰了你哪里？我要他死”、“你竟敢为了他背叛我”之类的经典台词，最后在把他利用殆尽、榨干最后一点戏剧价值后，被顾舟轻描淡写地用商业手段碾成渣滓，落个精神崩溃、跳海自杀的结局。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脑内炸开，带着一种刻板的、缺乏起伏的腔调：

　　【滴！宿主灵魂绑定成功！世界坐标：《争锋》小说衍生位面。宿主身份：核心剧情催化剂——炮灰陆渊。】

　　【主线任务发布：维持‘被主角顾舟与林佑争抢’人设，存活至关键剧情节点‘海滨度假村竞标’结束，大约三个月，并成功推动主角顾舟与林佑达成HE结局。】

　　【任务失败惩罚：强制体验‘全方位无死角生物电击套餐’，附加‘时尚先锋·爆炸抽搐发型’特效，持续24小时。请宿主端正态度，努力完成任务！】

　　陆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诮。

　　电击？抽搐发型？

　　他端起面前骨瓷杯里早已冷透的咖啡，杯沿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蔓延。

　　深褐色的液体晃动着，映出他此刻这张属于“炮灰陆渊”的脸，也映出这间奢华却空洞的办公室。这杯子，大概和原主一样，是件昂贵、易碎、随时可以被丢弃的装饰品。

　　【宿主！请立刻确认任务接收！消极怠工将触发惩罚预警机制！】系统的机械音拔高了一个调，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滋滋电流杂音。

　　“任务？”陆渊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苏醒的低哑，却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平缓，像冷泉滑过卵石。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的冷咖啡，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慵懒的弧度，“007是吧？建议你换个任务。”

　　【……滋…警告！宿主拒绝接收任务！根据核心协议第——】

　　系统的电子音卡壳了，似乎被陆渊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噎住了程序逻辑。惩罚预警的滋滋声徒劳地响着，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电子鸡。

　　就在这时，办公室沉重的双开实木门被无声推开。

　　一股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光线似乎都畏缩地避让开来人。

　　陆渊抬眼。

　　门口逆光处，站着一个男人。

　　身形极高，挺拔如寒渊松柏。

　　纯黑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一丝褶皱也无。他逆着光，面容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两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穿透空间的距离，沉甸甸地落在陆渊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冰冷、锐利，像手术刀，轻易就能剥开所有伪装，直刺内里。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这间奢华的办公室骤然变成了令人窒息的囚笼。

　　顾舟。

　　小说里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帝王，掌控欲强到变态的原书攻，也是他这位“炮灰”名义上最大的“追求者”兼最终处刑人。

　　陆渊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属于原主残存的本能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那是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蝼蚁最本能的颤栗。

　　然而，陆渊只是极轻微地吸了口气。

　　那丝恐惧的涟漪，在他深潭般的眼底一晃而过，便沉入了更深的平静之下。

　　他甚至没有立刻站起身，只是维持着那个靠在沙发里的姿势，微微抬着下颌，迎向那道审视的目光。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侧脸上投下清晰的光影分割线，一半明亮，一半沉静。

　　“顾总。”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调子，听不出多少被“追求者”突然驾临的惊喜或惶恐，反而像在陈述一个平淡的事实。“您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舟空无一物的双手，“看来，林先生今天没有同行？”

　　这句话问得平淡无奇，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

　　林佑，那位温柔的白月光，原剧情里，顾舟每一次“约见”陆渊，几乎都是借着他的名义，或者干脆就是三人同场，方便两位主角在他这个工具人面前表演“争风吃醋”。

　　陆渊这一问，直接撕开了那层虚伪的遮羞布。

　　他点明了顾舟此行并非为了“追求”，更像是一次目的明确的“考察”或者“试探”。

　　顾舟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迈步走了进来。

　　他其实想不通，为什么外界都认为林佑是他的白月光……林佑和陆渊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蠢货。

　　不过现在陆渊却给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一种不算讨厌的感觉。

　　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无声的步伐却带着千钧重压。他径直走到陆渊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动作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掌控力。

　　空间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更加逼仄。

　　他靠进沙发背，长腿随意交叠，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再次聚焦在陆渊脸上。这一次，那审视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兴味？

　　像是猛兽发现了猎物身上一点不同寻常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