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签名)。
哗啦——(翻页)。
沙沙沙——(签名)。
声音节奏平稳如仪。
沈砚的脑子里一片嗡鸣。
那本被紧紧抱在胸前的硬壳书仿佛变成了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白家晚宴……来了。
系统007那疯狂尖叫的终极任务指令瞬间席卷他所有的思维空间。
扮演好工具人金丝雀。
刺激白月光林逸。
推动霍凛与“主角”的感情线升温。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霍凛签名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落在文件上的目光,时不时的还用余光偷瞄自己,如同实质的寒冰烙铁。
连带着自己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别看了,哥,孩子怕冷(´◔‸◔`)
“是,霍先生。”
沈砚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干涩,微哑,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像被砂纸磨过的风笛呜咽。
职业素养在生死压力下强行启动,逼出了这句确认指令。
他僵硬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盖在自己膝盖上、那片柔和的赭石色薄毯的绒毛纹理上。
每一根柔软的羊毛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芒刺。
时间,时间在沙沙的笔尖声中流淌。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几个世纪。
那份巨大的精神上的窒息感和必须保持清醒、等待最终审判的煎熬,让他几乎要眩晕过去。
终于。
最后一个签名落下。
笔尖离开纸张的“嗒”声轻响。
霍凛随手将笔帽套上,冰冷的金属相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合上那份沉重的文件夹,动作依旧沉稳。高大的身躯从办公桌后转出,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再看角落方向一眼。
他朝着书房门口走去,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完全吸噬,无声无息,如同鬼魅穿行于无声的黑夜。
巨大的橡木门无声开启又无声合拢,最终落锁的机械咬合声清晰地传来——咔嚓。
房间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和满室的死寂。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惊悸中产生的逼真幻觉,唯有肩头那块残留着体温余烬的昂贵羊毛薄毯,和胸口依旧如受惊野兔般疯狂冲撞的心跳,在无声地证明着一切绝非虚妄。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巨大虚弱感和茫然。
沈砚脱力般地松开了死死攥着书脊的手指,指尖麻木冰冷。
他僵硬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肩上那条柔软的毯子边缘,动作滞涩得如同在触碰一条冰冷吐信的毒蛇。
最终,那手指只是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终究没有勇气将它立刻掀开,仿佛那薄薄的一层编织物承载着某种不可知的禁咒。
窗外,这座庞大城市永不熄灭的冰冷人造星光依旧在无声闪烁,透过厚重的双层玻璃,化为模糊的光团。
书房内,一片死寂的暖光孤岛中,赭石色的薄毯如同一块落错了地方的、来自异度空间的温暖苔原,在这座由钢铁、权力和无尽寒意构筑的冰冷要塞里,悄然滋生着无声的、危险的裂缝。
肩头那块赭石色羊毛薄毯的每一丝暖意,都化作无数细微的芒刺扎进沈砚的神经末梢。
霍凛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后许久了,那无声的落锁声却如同冰凉的金属铐,牢牢锁住了心脏最后的搏动空间。
太恐怖了……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书房里死寂如深海沉船,唯有窗外的城市霓虹穿过厚重的双层玻璃,在光滑如镜的黑胡桃木桌面投下变幻不定的、鬼魅般的光斑。
那被攥得指节发白、几乎要嵌进掌心的厚书,终究沉重地滑脱指尖。
书脊磕在皮质椅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像一记迟来的丧钟。
冷。
无处不在的寒意顺着脊背攀爬,将那短暂被睡眠焐热的错觉驱散得一丝不剩。
沈砚猛地扯下肩头的薄毯,如同甩掉一块刚从毒蛇身上剥下的死皮。
柔软的羊毛在空中划出一道颓败的弧线,无声委顿于冰冷的地面,蜷缩成一团黯淡的赭石色褶皱,再无半分暖意可言。
那上面沾惹的气息让他喉头阵阵发紧。
【系统007(数据流乱成一团麻):
宿主!宿主!检测到异常情绪塌陷!威胁源离场!但你的情绪核心温度正呈跳崖式下降!
物理建议:立刻返回巢穴进行保温修复!任务风险评估上调!注意!“白家慈善晚宴”这个关键剧情节点即将引爆!请尽快进入角色调试模式!重复!……】
系统刺耳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尖锐盘旋,“白家晚宴”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思维冰面上。
沈砚一个激灵,所有的恐惧、茫然、寒意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挤压变形。
明天,就是明天。
扮演工具人,刺激白月光,推动感情线。
金丝雀KPI考核的修罗场。
作为一名有职业素养的金丝雀,必须保证完成任务。
顾不上惊魂未定,顾不上那块被弃如敝履的薄毯,更顾不上揣测霍凛那如同深奥密码般晦涩难懂的行为逻辑。
他现在只知道顾客就是上帝。
沈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过分舒适的丝绒椅上挣扎站起,脚步踉跄地冲出那间刚刚被无形风暴犁过、还残留着威慑余烬的书房。
夜色彻底吞噬了霍宅。
走廊里的感应灯随着他急促的脚步依次亮起惨白的光,又在他仓惶逃离后次第熄灭,将巨大的空间复又抛入无边无际的暗影。
空旷的足音被厚毯吞噬,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无限放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路奔逃,身后如同有冰冷的鬼影如影随形。
直到那扇属于“雀笼”的橡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下物理的锁闩,冰冷的实木门板终于隔断了外界所有的森寒压力,
沈砚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像是骤然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背靠着门板,一点一点滑坐在地毯上。
冰冷的恐慌感还在四肢百骸中游窜,伴随着任务倒计时的滴答声,催生出一种近乎窒息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眩晕和即将落入死局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