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脖颈微微偏开一个更小的角度，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与那道目光可能的任何接触。

就在消毒棉球即将接触到皮开肉绽的皮肉边缘的瞬间——

霍凛薄唇微启，低沉的声波刺破了消毒水淡淡的刺鼻气味：

“送他回房。”

声音依旧嘶哑，却比刚才更加冷硬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明确的指令，而非询问。

正在专注落手的宋医生指尖动作硬生生凝滞在空中。

沙发角落里，沈砚环抱膝盖的指节微微一紧。低垂的长睫在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遮掩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流散。

他没有抬头，亦没有任何表示。

老赵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命令，原本凝滞在门框阴影里的身影立刻启动。

动作平稳安静，甚至脚下的软底鞋踩在厚毯上都是绝对的无声。

他只用了三步就跨到沙发扶手前方，却精确地停在一个既靠近又保持足够尊卑距离的界限之外。

微微俯身垂首的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低稳恭敬：

“沈先生，请随我来。”

沈砚缓缓松开环抱着腿的臂膀。动作带着长时间紧绷后刻意的缓慢。

赤足无声地踏回地毯。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脚边一小片光与暗的交界处。

沾着灰尘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的步子很轻，在老赵精确隔开的半步距离之外，朝着门外那片光亮走去。

自始至终，后颈那优美的弧度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距离感，未曾转向书桌方向一眼。

霍凛的目光如同钉在他逐渐融入门边光线的背上。

直到那扇门无声合拢，将外面走廊的光线彻底隔绝，将他离去的背影吞没。

书房只剩下医用消毒水的冷冽气味，以及伤口处理时不可避免的细微金属器械碰撞声响。

霍凛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橡木门，如同盯视着某个被强行剥夺的坐标点。

呼吸沉重地在胸腔里翻滚，压抑着什么即将冲破牢笼的东西。

宋医生完成清创包扎，正在收拾工具，动作轻巧利落。

但霍凛丝毫没有移动身体察看包扎的念头。

那只重新被白色绷带缠绕得整齐利落的手随他垂在身侧，指尖却异常僵硬地微微蜷着。

“先生，”

宋医生结束操作，退开一步，垂首而立，“伤口处理完毕，没有骨损。但伤口深，这几日务必保持清洁干燥，避免过度用力……”

后面那些交代的医嘱似乎钻不进霍凛的耳膜。

他猛地抬手，那只完好的左手带着极其突兀的、破坏优雅包扎的力道，狠狠一扯系得松垮的深灰色丝绒领口，将那碍眼的领带残片彻底拽了下来，随手扔在染血的桌角。

动作暴戾依旧，却又平添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身体猛地离开倚靠的书桌边缘。

霍凛转过身，不再理会身边的医生和管家，大步流星地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走去。

步伐带着不容阻挡的戾气。

目标——

门外走廊深处客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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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顶层客卧的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蜂鸣。

厚重的门扉无声滑开，内部的光线倾泻而出。

沈砚刚从浴室出来。

微湿的额发垂落，发梢在苍白的脖颈皮肤上濡湿深色水迹。

一件与“雀笼”里那些华贵定制截然不同的、宽松柔软的月白色纯棉睡袍松垮地裹在身上。

棉布的洗旧质感与这奢华空间的氛围格格不入。

赤足踩在厚密如苔绒的地毯上。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蒸腾后的淡淡皂角清冽气息，盖过了书房的沉水与血腥。

沈砚甚至没来得及梳理微湿的额发。

卧室的门锁猝然发出一声轻微而清晰的电子蜂鸣。

厚重门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门板撞在缓冲器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回音。

霍凛高大如同山峦倾压的身影骤然闯入。

强烈的顶灯光线打在他身上。

深灰色丝绒猎装被他粗暴地解开前襟大半，露出强健的胸廓。

周身裹挟着未散的硝石暴戾与书房里的冷冽消毒水味，如同刚脱离修罗场的煞神。

他的脚步毫无停顿，踏入卧室，带着一种足以碾碎一切隔阂的强大威势和不容置疑的主权宣告。

可就在闯入的光线照射到站在床尾不远处沈砚身上的刹那——

霍凛向前迫近的步伐骤然一滞。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猝然钉在沈砚身上——

在那件过分柔软、裹着清冽水汽的旧棉睡袍上顿住。

尤其是在领口敞露出的一小段白皙颈项皮肤上，在那片皮肤边缘残留的一抹几乎淡去的、属于他自己的齿痕边缘短暂停滞。

暴戾的气势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强行拦截。

所有冲向前方的动能瞬间被吸纳入地。

脚步停顿得极其突兀。

空气凝滞。

霍凛站在门与床之间那片光线最强的地方，身躯的阴影拖拽得如同巨大的暗色十字。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极紧，呼吸在沉寂中显得无比沉重，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强行压抑的滞涩感。

就在沈砚准备迎接下一轮雷霆风暴时——

老赵如同早已计算好时差的无声背景，竟也恰好出现在尚未关拢的门外走廊光影边缘。

老人垂手而立，毫无声音，只在客卧内瞬间死寂后，恰到好处地微微探入半个头，声音带着平稳的克制询问：

“先生，林逸先生刚才来电。他现在还在线上，说……”

老赵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眼，“有重要事项，希望您务必拨冗一叙。”

“林逸”两个字如同点燃引信的星火，精准投入这片粘稠的、火药味未散的空间。

霍凛那双刚凝聚起来的暗沉瞳孔骤然收缩，眼底刚刚强行按捺下去的血腥风暴瞬间被更爆裂、更阴鸷的、粘稠如深渊泥沼的寒芒取代。

周身那股被屏障阻挡、无处宣泄的暴戾气息像是找到了明确的出口。

他猛地侧过身，面朝门口老赵的方向，胸膛如同被高压气流冲撞般骤然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