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温苒喘不过气。散落一地的文具,摊开的素描本,还有江言澈那只按在画纸上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噩梦,将她钉在了羞耻的刑架上。
“解……解释什么?” 温苒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她试图抽回素描本,却被他按得纹丝不动。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慌乱地落在他按着画纸的指节上,那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江言澈没有立刻回答。他俯下身,离得更近,受伤的腿依旧搁在矮凳上,身体却极具压迫性地前倾。温苒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油味和刚才鸡汤的余香,混合成一种让她眩晕的气息。他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素描本上那片被他“审判”的创可贴,指尖滑过铅笔细腻的线条,最后停留在旁边那两个字上。
“‘笨蛋’……” 他低声重复,声音低沉沙哑,像在品味一个极其有趣的秘密。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牢牢锁住温苒那张血色尽褪又瞬间涨得通红的脸。“温小苒,画得挺传神啊。观察入微,连绷带纹理和创可贴的卷边都不放过。”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所以,在你眼里,我这个为了班级荣誉光荣负伤的‘英雄’,就是个……‘笨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温苒的心上。巨大的羞耻感和秘密被彻底撕开的恐慌让她浑身发抖。她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因为羞愤而微微泛红,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尖锐:
“对!你就是笨蛋!”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明知道冲刺的时候旁边有人,为什么不躲开一点?!逞什么英雄!把自己摔成这样,很好玩吗?!害得……害得……” 她哽住了,那句“害得我担心得要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害得什么?” 江言澈的眼神骤然锐利,身体又逼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他强大的气场将她完全笼罩,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强势,“害得你……画了我一晚上?害得你……在这里小心翼翼地给我换药?害得你……刚才差点扑过来扶我?”
他一连串的反问,像密集的鼓点,敲碎了温苒最后一点脆弱的防御。他精准地戳破了她所有试图掩饰的关心和在意。
“我没有!” 温苒矢口否认,声音却虚弱得毫无说服力。她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被骂“笨蛋”的愠怒,有发现秘密的狂喜,更有一种深沉的、让她心悸的专注和……某种滚烫的渴望。
“没有?” 江言澈冷笑一声,手指猛地用力,将素描本从她手下彻底抽走!温苒惊呼一声,想要抢夺,却被他轻易地用手臂格开。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坐在地、狼狈不堪的她,像审视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他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素描本,目光掠过那些他熟悉的侧脸、球场上的身影、甚至还有……昨晚后门树下他伸手的瞬间?每一页,都是她视角下的他。那些线条里蕴含的专注和……隐秘的情感,在当事人面前,无所遁形。
“画得真不错。” 他翻到最新那页,再次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脚踝和那片创可贴,还有那个刺眼的“笨蛋”。“温小苒,你藏得够深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巨大的压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那个对谁都温柔得体的完美学生,原来每天都在偷偷画我?还骂我笨蛋?”
温苒被他话语里的讽刺刺得浑身发冷,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了她。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稳。她仰着头,眼眶通红,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是!我就是画你了!怎么了?!” 她豁出去了,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和破罐子破摔的尖锐,“谁让你……谁让你总是出现在我眼前!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总是……总是扰乱我的心思!” 她指着素描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画你怎么了?!我观察力敏锐不行吗?!我审美独特不行吗?!我就是觉得你有时候很笨很讨厌!不行吗?!”
她语无伦次,把积压在心底所有混乱的、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吼了出来。什么温柔解语花,什么完美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她就像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孩子,用最笨拙的方式捍卫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和……那颗早已失序的心。
江言澈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看着她倔强地含着泪、像只炸毛小兽般嘶吼的模样。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在她那句“总是扰乱我的心思”出口的瞬间,骤然沉淀、凝固,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客厅里只剩下温苒急促的喘息声和他手指摩挲素描本纸张的沙沙声。
良久,江言澈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
“行。” 他吐出一个字,目光如同烙铁般锁着她通红的眼睛,“怎么不行。”
他向前一步,受伤的脚踝似乎完全被他忽略。他离她更近了,近得温苒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狼狈的倒影。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温柔和不容抗拒的探寻,“你画我的时候……”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素描本上那颗被重点描绘的、位于锁骨下方的、代表着她秘密的小痣位置(虽然这张画上没有,但之前的画里有)。
“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牢牢锁定了温苒自己锁骨下方那颗真实的、被衣料掩盖的小痣。
“你骂我‘笨蛋’的时候……”
他的指尖,隔空,轻轻点了点她锁骨下方那个隐秘的位置,动作轻柔,却带着致命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这里……”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带着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敏感的颈侧。
“跳得……快不快?”
轰——!
温苒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羞耻、慌乱、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他知道了!他不仅看到了她画的伤口和创可贴,他还看到了之前那些画!他看到了那颗痣!他甚至……用这种方式,精准地戳穿了她所有的心跳和悸动!
“你……你混蛋!” 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羞愤和逃离的欲望。她猛地推开他挡在身前的手臂——这一次,他竟没有用力阻挡。
温苒像只受惊的兔子,抓起地上散落的文具,甚至顾不上那本至关重要的素描本还被他牢牢攥在手里,转身就朝着玄关跌跌撞撞地冲去!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慌乱地回响,带着一种世界末日般的仓惶。
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屋外,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勇气。
江言澈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本黑色的素描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维持着刚才俯身质问的姿态,目光却沉沉地落在紧闭的门板上。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胸腔里那一声声清晰得如同擂鼓的、失控的心跳。
刚才,在她崩溃嘶吼出那句“总是扰乱我的心思”时,在她倔强含泪瞪视着他时,在她锁骨下方被他隔空点中的瞬间……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坚固堡垒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世间一切喧嚣。
笨蛋?
或许吧。
但这个“笨蛋”,已经彻底捕获了他想要的一切证据——用她的画笔,用她的眼泪,更用她此刻彻底失控的心跳声。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素描本上那个被标注为“笨蛋”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复杂、却带着深沉占有欲的弧度。
温小苒,你的心跳……
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证词。
【第1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