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澈额角那一触即离的指尖，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刻在了温苒的皮肤上，更灼烧着她的心。逃回家的那个晚上，她失眠了。黑暗中，额角的触感、他低沉沙哑的“辛苦了”、还有那片被他注视着的、崭新的创可贴……所有的细节都在脑海里无限循环放大，搅得她心绪纷乱如麻。
第二天清晨，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温苒几乎是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踏进教室。然而，斜后方的座位依旧空着。那份隐秘的紧张感，在空座位前，竟诡异地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温苒，笔记！” 班长林薇依旧准时将厚厚的资料塞给她，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个加油的眼神，“组织相信你！言澈的康复就靠你了！”
温苒抱着笔记，感觉它们比昨天更沉了。放学路上，脚步依旧沉重，却在接近江言澈家楼下时，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门开了。江言澈依旧是那身宽松的家居服，单脚倚着门框，气色比昨天好了些，但脚踝的绷带依然醒目。他看到她，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熟悉的弧度，眼神却比昨天更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
“温小苒同学，准时打卡？” 他侧身让她进来。
温苒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茶几前放下笔记：“今天的笔记和作业。” 声音平稳，刻意忽略他打量的目光，“没什么事的话……”
“有事。” 江言澈打断她，单脚跳着挪到沙发坐下，指了指厨房，“昨天的水喝完了。”
又是倒水？温苒暗暗咬牙，但还是认命地走向厨房。这一次，她没有忽略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视线。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后颈上，让她那里的皮肤微微发麻。
倒好水，转身。果然，他又“跳”到了厨房门口，姿态慵懒地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苒将水杯递给他，动作迅速，刻意避开任何可能的肢体接触。
江言澈慢悠悠地接过杯子，指尖却“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手背。那温热的触感让温苒像被电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仿佛没察觉她的反应，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根，落在她放在饭桌边缘的背包上。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好，露出黑色硬壳素描本的一角。
“笔记送到了，水也倒了，我先……” 温苒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呼吸困难的空间。
“等等。” 江言澈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温同学，帮人帮到底？”
温苒的心又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苏姨走之前炖了汤在冰箱里，” 他指了指冰箱，“能帮我热一碗吗？一个人热汤……容易翻车。” 他语气诚恳，配上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脚踝的绷带，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温苒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她认命地打开冰箱，果然看到一盅密封好的汤。她拿出汤，找到汤锅，倒入，开火。动作有些生疏，但还算有条不紊。
厨房里弥漫开鸡汤的香气。江言澈依旧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她微微低头时露出的白皙后颈，她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氤氲的热气中，都像一幅生动的画。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满足的感觉，悄然包裹住江言澈。这感觉比跑道上超越对手的瞬间更让他愉悦，比看到她失控更让他心悸。他忽然觉得，这脚伤……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汤热好了。温苒小心地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还贴心地放好了汤匙：“小心烫。”
“谢谢。” 江言澈看着她，眼神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和。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抬眼看她：“坐会儿？”
温苒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看着他缠着绷带的脚踝，还有他此刻难得的、不带攻击性的温和，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默默地走到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江言澈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没有再说话。客厅里只剩下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他吞咽的声音。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宁静。温苒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宁静中，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一些。她悄悄抬眼，打量着他。
他低垂着眼帘喝汤，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里的张扬和漫不经心，此刻的他，竟有种难得的沉静感。温苒的心跳，在这种沉静的氛围里，渐渐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就在这时，江言澈放下汤匙，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拿茶几上纸巾盒旁边的一个小物件——一颗圆圆的、包装精致的栗子糖。
温苒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手。
然而，他俯身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受伤的脚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小心！” 温苒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下意识地倾身向前，伸出手想去扶他！
就在她倾身向前的瞬间，放在她腿上的背包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一下子滑落在地！
“啪嗒！”
背包侧袋的拉链本就开着，这一摔，里面的东西瞬间散落出来——几支铅笔、橡皮擦、一本英语单词本，还有……那本纯黑色的硬壳素描本！
素描本摊开在地上，恰好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温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惊恐的念头：完了！
江言澈也愣住了。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却牢牢地锁在了摊开的素描本上。
那页纸上，用铅笔细致地勾勒着一只缠着白色绷带的脚踝。绷带的纹理、脚踝的肿胀轮廓、甚至旁边矮凳上的冰袋，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而在脚踝上方的小腿处，那片擦伤的位置，被重点描绘了——一片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创可贴，覆盖在狰狞的伤口上。创可贴的边缘微微卷起，仿佛带着昨日的温度。
画面的旁边，还潦草地写着几个小字：“……笨蛋。”
空气死寂。
温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她甚至不敢去看江言澈的表情，巨大的羞耻感和秘密被撞破的恐慌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捡起素描本合上！
然而，一只更快的手抢先一步按在了素描本上。
江言澈的手指修长有力，稳稳地按住了画纸的边缘，阻止了她的动作。
温苒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僵硬地抬起头，撞进江言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与沉静，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专注和……一种近乎灼热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光芒。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灵魂。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温和，也不再戏谑，而是一种带着极致兴味和某种深沉占有欲的、极具侵略性的笑容。
“温小苒，”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她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重重敲在她的心上，“解释一下？”
他指了指素描本上那片被细致描绘的创可贴，又指了指自己腿上那片真实的、被新创可贴覆盖的伤口。
“还有这个……‘笨蛋’？”
温苒只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被那本摊开的素描本彻底撕碎，暴露无遗。
糖霜般的片刻宁静之下，是触礁的惊涛骇浪。
【第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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