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渐渐小了些,从瓢泼变成了绵密的冷丝。巷子里的积水缓慢地流淌着,倒映着远处高楼霓虹破碎的光影。
张函瑞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一步一挪地蹭出了巷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去看那栋灯火通明的大厦,只是低着头,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挪动。
街角,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刺破雨幕,像黑暗里唯一温暖的灯塔。巨大的玻璃窗上凝结着水汽,里面货架整齐,灯光惨白。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关东煮、速食便当和廉价香薰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店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骤然包裹住他湿透冰冷、不住发抖的身体,反而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牙齿磕碰得更响了。
收银台后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女孩正低头玩手机,听到门响,懒洋洋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口那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污、脸上还带着明显擦伤和淤青的狼狈身影时,她脸上的无聊瞬间褪去,眉头厌恶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鄙夷。
张函瑞低着头,避开那令人难堪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靠墙的货架。视线扫过花花绿绿的包装,最终停留在最底层一排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着几支包装简陋的软管药膏。他费力地蹲下身,拿起一支最便宜的,标签上印着模糊不清的“跌打损伤”几个字。
他捏着那支小小的药膏,像捏着救命稻草,又慢慢挪到食品货架区。琳琅满目的面包、饭团、便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无不引诱着他空瘪疼痛的胃袋。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目光最终落在最便宜的袋装白米饭上。真空包装,小小一袋,分量少得可怜。
他拿起一袋米饭,走向收银台。
三枚硬币被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的玻璃台面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硬币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刚才额角蹭破流的血。
收银员女孩拿起那支药膏和那袋冷米饭,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用扫描枪“嘀嘀”两下,看都没看他,冷冷地报出价格
配角七块五。
张函瑞的身体瞬间僵住。
三枚硬币孤零零地躺在台面上,一枚一元,两枚五角。加起来,只有两块钱。
空气仿佛凝固了。便利店里暖气的嗡嗡声变得异常刺耳。收银员女孩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落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又扫了一眼那可怜巴巴的三枚硬币,嘴角撇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滑稽又令人厌烦的东西。
无声的沉默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张函瑞身上。脸颊滚烫,不是因为暖气,而是巨大的难堪。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肋下的剧痛似乎更尖锐了。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那女孩鄙夷的眼神,目光慌乱地扫过自己仅有的“商品”。最终,手指颤抖着,将那只小小的、代表着他唯一治疗希望的药膏,往回轻轻推了一点。意思不言而喻。
收银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动作粗暴地拿起那袋白米饭再次扫描。“嘀”一声,价格跳成了三块五。她看也不看,抓起台面上那三枚硬币,随手扔进收银机里,发出哗啦的响声。然后将那袋冰冷的白米饭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台面上。
配角拿走。
冰冷的两个字。
张函瑞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那袋米饭,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塑料触感刺得掌心发麻。他不敢停留,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背脊,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出了那扇温暖的、却让他如坠冰窟的玻璃门。
冷风夹着雨丝立刻重新包裹了他。便利店的光亮被甩在身后。他沿着陌生的、湿漉漉的街道继续向前走,漫无目的,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游魂。
不知走了多久,腿脚早已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挪动。他在一片破败混乱的老城区边缘停下。狭窄的巷子两边是低矮、歪斜的旧楼,墙面斑驳脱落,窗户玻璃大多碎裂,用木板或硬纸板胡乱钉着。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和潮湿霉变混合的难闻气味。
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楣上歪歪扭扭贴着一张褪色的纸,写着“出租”和一个潦草的电话号码。门里是黑洞洞的、陡峭的楼梯,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张函瑞扶着冰冷粗糙的门框,喘息着,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也耗尽了。他抬头看了看那张模糊的出租告示,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袋冰冷坚硬的白米饭。
没有选择。
他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铁门,吱嘎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楼梯狭窄陡峭,没有灯。他摸索着冰冷的、沾满污垢的金属扶手,一步一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
走廊同样漆黑,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一点外面路灯惨淡的光。他凭着感觉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
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味涌了出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景象。房间极小,大约只有几平米,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单人床和一个歪腿的破旧小木凳,再无他物。墙壁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一扇小小的、布满污垢的窗户关不严,冷风带着雨丝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轻响。地面是粗糙的水泥,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张函瑞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和死寂像沉重的幕布,彻底笼罩了这个破败的角落。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摸索着,撕开那袋白米饭冰冷的塑料包装。里面的米饭早已冷透,硬邦邦地结成一块。他顾不得许多,用手指抠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冰冷的饭粒带着生硬的淀粉味,粗糙地刮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噎得他一阵咳嗽,牵扯着肋下的伤,痛得眼前发黑。
他强忍着,又抠下一块,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冰凉的米饭落入空荡荡的胃袋,不仅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块冰,坠得整个腹腔都冰冷生疼。身体的疼痛、寒冷和饥饿感交织在一起,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的神经。
额角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肋下和手臂的淤伤在冰冷的空气里一跳一跳地胀痛。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如跗骨之蛆,一点点带走他仅存的体温。
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的小屋里清晰得令人心慌。
黑暗中,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像风中残烛,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他慢慢地、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摸索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额角那道黏腻的伤口。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和湿滑感。
张函瑞活下去。
张函瑞我必须活下去。
他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钱,需要食物,需要药……需要在这个陌生而冰冷的世界里,找到那个叫张桂源的人。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城市的喧嚣似乎也沉寂下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汽笛。
破败的窗户缝隙里,微弱的光线似乎亮了一些。
他蜷缩着,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被打落在地、羽毛凌乱的小鸟,默默积攒着重新站起来的力气。冰冷的白米饭,一小块一小块,被他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艰难地塞进嘴里,无声地咽下。每一口,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痛和胃部的冰冷抽搐。
活下去。
黑暗中,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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