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粥

张桂源“你醒了。”

那低沉沙哑的三个字，像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在张函瑞混乱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圈茫然的涟漪。

他躺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上，陷在深灰色的织物里，像一只搁浅在陌生沙滩的贝类。张桂源就站在床边，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带来无形的压迫，却又奇异地被空气中那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中和了几分。他手里端着的白色骨瓷碗，袅袅升起的白气带着温热的、纯粹的米粥清甜，固执地钻入张函瑞的鼻腔，勾动着空瘪麻木的胃袋，也搅动着他一片混沌的思绪。

张函瑞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张桂源，琥珀色的眼瞳里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被巨大的困惑覆盖。眼前的张桂源，与那个在电梯里如同凶兽般扼住他手腕、在看到他疤痕时瞬间失控的男人，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暴戾威压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凝固成实质的悲伤，沉重地弥漫在空气里。

张桂源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沉默地俯视着他，墨色的眼眸如同蒙尘的寒星，里面翻涌着张函瑞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小心翼翼的确认，有深沉的痛楚，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期盼？这目光沉甸甸的，像无形的枷锁，又像无声的叩问，让张函瑞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避开这令人心悸的注视。

他下意识地想挪动身体，拉开一点距离。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牵扯到了身体各处的疼痛。尤其是后脑勺，撞在沙发靠背上的闷痛清晰地传来，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这细微的动静，却像触动了某个开关。

张桂源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张函瑞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下意识想要抬手去碰后脑的动作上。他眼底那片深沉的悲伤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翻腾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端着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克制，在床沿坐了下来。柔软的床垫因为这轻微的重量而下陷，张函瑞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倾斜，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不足一臂。

Alpha身上那股清冽强势的雪松信息素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冷意，却又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排斥，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带着安抚的意味，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张函瑞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张桂源似乎没有察觉，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他的紧张。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手中的白瓷碗里。那碗温热的、熬得软烂粘稠的白粥，散发着最朴素的谷物香气。他用碗里那只同样质地的、小巧的骨瓷勺子，极其缓慢地、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与其身份极不相符的笨拙，舀起一小勺粥。

勺子里只有浅浅的一点，米粒几乎都熬化了，清亮的米汤包裹着软烂的米粒。

他抬起手，将那勺粥缓缓递向张函瑞的唇边。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奇异的耐心。勺子停在距离张函瑞苍白的嘴唇不足一寸的地方，微微的热气拂过他的唇瓣。

张函瑞的瞳孔猛地收缩！

喂他？张桂源？这个掌控着生杀予夺的男人，此刻却要给他喂粥？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抗拒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近在咫尺的勺子，动作因为虚弱和恐惧而显得格外狼狈。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困惑和毫不掩饰的抵触。

张函瑞“我…我自己来！”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逃离这诡异到令人窒息的境地。

然而，身体刚抬起一点，后脑的钝痛和全身的无力感就将他重重地按了回去。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

张桂源“别动。”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却奇异地没有多少压迫感，反而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张桂源端着勺子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那里，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张函瑞因为挣扎而更加苍白的脸上，看着他额角的冷汗和急促起伏的胸膛，那墨色眼瞳深处的痛楚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他没有再催促，也没有强行将勺子塞过来。只是维持着那个递勺子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沉默地、固执地等待着。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粥香和清冽的雪松气息，时间仿佛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停滞了。

张函瑞急促地喘息着，躲避着那勺粥，也躲避着张桂源沉甸甸的目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固执。这固执不是为了伤害，更像是…一种笨拙的、甚至有些绝望的补偿？

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脑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僵持持续着。张函瑞的胃袋因为米粥的香气而开始发出细微的、抗议般的痉挛。他太饿了。从昨晚那碗冰冷的白米饭后，他就再没吃过东西。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也在叫嚣着需要能量。

最终，是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抗拒。他紧闭着眼睛，仿佛认命般，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屈辱感和困惑，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温热的勺子边缘，轻轻碰触到了他的下唇。

下一瞬，一小勺温热的、软烂粘稠的白粥，被小心翼翼地喂进了他的口中。

没有任何调味，只有大米最原始的清甜和温润。软烂的米粒几乎不需要咀嚼，就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了下去。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瞬间从食道蔓延开，熨帖了冰冷痉挛的胃袋。

张函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他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蝶翼。

张桂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沉默地收回勺子，又舀起浅浅的一勺，再次递到张函瑞的唇边。动作依旧缓慢、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他递过来的不是普通的粥，而是某种易碎的、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一勺，又一勺。

房间里只剩下极其轻微的、勺子与碗壁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张函瑞细微的吞咽声。空气里弥漫着白粥的清甜和雪松的清冽，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恍惚的宁静。张桂源身上那股属于顶级Alpha的强势信息素，不知何时已收敛得极其温顺，如同冬日暖阳下静谧的松林，无声地包裹着床上虚弱的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张函瑞紧绷的神经，在这机械的喂食和无声的守护中，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身体深处那股因为恐惧和疼痛而积攒的寒意，似乎也被这温热的粥和奇异的雪松气息驱散了些许。

当碗里的粥下去一小半时，张函瑞的胃里终于有了一点实在的暖意，不再那么空得发慌。他微微睁开眼，眼睫依旧低垂着，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

张桂源似乎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喂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舀下一勺，而是垂眸看着碗里剩余的粥，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开了口。

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像在砂砾中艰难碾过：

张桂源“你手臂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张桂源“那个烫伤的疤……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张函瑞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他猛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因为巨大的惊惧而骤然收缩！刚刚被温粥和奇异宁静压下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

那块疤！又是那块疤！

他惊恐地看向张桂源，只见对方也正抬起眼，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刚才被暂时压下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情绪——痛苦、探寻，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

张函瑞“我…我不知道！”

张函瑞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恐惧变得有些破碎

张函瑞“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被子里，避开那灼人的视线。

张桂源的目光死死锁住他，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恐惧和茫然，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墨色瞳孔深处翻涌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攥着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控。只是那沉重的悲伤，如同实质的铅块，更加浓郁地弥漫在两人之间。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重新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再次递到了张函瑞因为惊惧而微微颤抖的唇边。

动作依旧固执而笨拙，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张函瑞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勺子，看着里面晃动的、温润的米粥，又看向张桂源那双沉痛得如同深渊的眼眸。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再次悄然涌动，与冰冷的恐惧激烈地撕扯着他的意识。

他颤抖着，最终还是张开了嘴，接受了这沉默的、带着沉重悲伤的“馈赠”。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却再也尝不出最初的清甜，只剩下满口的苦涩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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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炡饺本章完✅---

小炡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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