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土

张函瑞“……桂源哥哥。”

那声带着细微颤抖哭腔的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雨滴，在张桂源墨色眼眸深处漾开无声而巨大的涟漪。覆在张函瑞手背上的那只宽厚手掌，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传递出一种深沉而克制的悸动。他依旧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目光深深锁在张函瑞泪痕未干、却终于拨开厚重迷茫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此刻盈满了初醒的脆弱、巨大的委屈，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如同雏鸟归巢般的依恋。

张桂源“嗯。”

一声极低、极沉的回应，从张桂源紧抿的唇间逸出。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汹涌的告白，只有一个最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带着磐石般的确认和无言的守护。他覆盖着张函瑞手背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像一道无声的锚，将他动荡的心神稳稳地定在这片阳光与藤蔓交织的港湾。

露台上的风似乎也温柔了许多，轻轻拂过张函瑞微湿的脸颊。他感受着手背上那沉稳的暖意，看着眼前这片在阳光下生机勃勃的浓绿藤蔓，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承载着遥远温暖的旧照片。冰封的心湖深处，巨大的坚冰在暖阳下悄然碎裂，露出底下潺潺流动的、带着钝痛的暖流。那暖流冲刷着空白的河床，带来阵阵酸涩，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他不再需要紧紧攥着那张照片作为唯一的凭证。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释然的微颤，松开了手指。那张泛黄的旧照片，如同完成了使命的钥匙，轻轻飘落在深灰色的防腐木地板上。

张桂源的目光随着照片落下，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有去捡，只是握着张函瑞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沉稳的引导力，微微用了点力，将他轻轻带离了护栏边缘，引向露台中央那片摆放着简约沙发的休息区。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深灰色的沙发和矮几烘烤得暖融融的。张桂源扶着张函瑞在柔软的沙发里坐下。这一次，张函瑞没有再僵硬地抗拒，身体顺从地陷进温暖的织物里，像一颗终于找到栖息地的种子。

张桂源没有立刻坐下。他松开手，高大的身影在张函瑞面前短暂停留。清晨的阳光勾勒着他冷峻却不再冰冷的轮廓，投下的影子将沙发上的张函瑞温柔地笼罩。他微微俯身，动作带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近乎刻意的自然，伸手拿起矮几上那个白色保温杯——正是早上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

杯盖旋开，浓郁的牛奶燕麦粥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混合着露台上清新的植物气息。他将杯子轻轻放到张函瑞面前的矮几上，杯壁温热依旧。

张桂源“温的。”

他低沉地说，依旧是简洁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关怀，却驱散了张函瑞胃里最后一丝因情绪激荡而残留的冰冷的痉挛。

张函瑞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粥，又抬眼看了看张桂源。对方已经直起身，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他没有再看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露台边缘那片浓绿的藤蔓，仿佛在欣赏风景，又像是在给予他独自消化情绪的空间。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将他周身那股沉稳温厚的雪松气息烘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安。

张函瑞端起温热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香甜软糯的燕麦混合着浓郁的奶香滑入食道，暖意从胃部蔓延开，熨帖了四肢百骸。身体的虚弱感和后脑的闷痛，在这份温暖的抚慰下，似乎也悄然隐退了许多。他捧着杯子，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藤蔓。

就在这时，露台通往室内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戴着宽檐草帽、身形精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帆布袋，里面似乎装着工具和一些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他看到露台上的两人，尤其是坐在沙发上的张函瑞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迅速收敛，变得恭敬而谨慎。

配角“先生。”

他对着张桂源的方向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种户外工作者特有的沙哑和沉稳

配角“按您昨天的吩咐，新的营养土和缓释肥都带来了。另外，您要的那种……‘雪绒’花种，苗圃那边刚巧进了一批小苗，我挑了几株健壮的，也带过来了。”

他边说，边小心地将帆布袋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张桂源的目光从藤蔓上收回，淡淡地扫了园丁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张桂源“嗯。放那边吧。”

园丁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又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张函瑞，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不再停留，再次躬身，动作利落地退了出去。

露台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藤蔓叶片的沙沙声，和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张桂源站起身，没有走向那袋新到的园艺用品，而是径直走向那片爬满围栏的藤蔓。他在藤蔓最茂密的一处停下，微微弯下腰，仔细地查看着浓密枝叶下的情况。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背上，勾勒出专注的轮廓。

张函瑞捧着温热的杯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在文件堆里运筹帷幄、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园丁，俯身在他的藤蔓前。这巨大的反差再次冲击着他的认知，却不再带来荒谬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和谐。

他看到张桂源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冷硬外表截然不同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叶片，露出了下面靠近根部的一小片区域。那里，有几片叶子边缘有些微微发黄卷曲，显得有些没精神。

张桂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转过身，走向园丁放在地上的帆布袋。他蹲下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上位者的架子。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小袋深褐色的营养土和一袋颗粒状的缓释肥。

张函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动作。他看到张桂源熟练地撕开营养土的包装袋，深褐色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新土被倒在一个小盆里。他又拿起一把小巧的园艺铲，动作精准而耐心地将新土和原本花盆里略显板结的旧土小心地混合、翻松。

那专注的侧影，那熟练而轻柔的动作……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再次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

记忆碎片带着泥土的芬芳涌出：

小小的花园里，泥土湿润的气息。少年张桂源蹲在藤蔓的根部，眉头紧锁，用一把小铲子笨拙地翻动着板结的泥土，动作生硬却异常认真。冷硬的侧脸上沾了一点泥痕。

他蹲在旁边看，小手不安分地想去抓铲子

张函瑞“桂源哥哥，我来帮你！”

张桂源“别捣乱。”

少年头也不抬，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手上翻土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得更轻，生怕铲子碰到旁边他乱伸的小手。他专注地盯着根部，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一些枯败的细小根须，动作十分轻柔。

张函瑞“藤蔓生病了吗？”

他凑得很近，小脸上满是担忧。

少年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解释，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张桂源“土太硬了。根……呼吸不畅。”

张函瑞“哦……”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少年沾了泥的手指在深褐色的泥土里轻柔地动作，那专注的、近乎虔诚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张函瑞捧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传来杯壁温热的触感。他看着眼前露台上，那个同样蹲在藤蔓前、动作沉稳而专注地翻松着新土的男人。阳光落在他浓密的黑发上，落在他挽起衣袖、露出结实小臂的皮肤上。那画面，与记忆中少年沾着泥痕的侧影，在时光的长河中缓缓重叠、交融。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温暖交织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放下已经空了的保温杯，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站起身。

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他没有犹豫，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浓绿和那个蹲在绿影里的身影走去。

张桂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翻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仿佛他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张函瑞在他身旁停下，也慢慢地、带着点生疏地蹲了下来。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闻到新翻泥土的芬芳，看到张桂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沾染的深褐色泥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沉稳温厚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植物的清新，无声地包裹着自己。

他低下头，看着花盆里被翻松的、深褐色的、充满生机的土壤。指尖动了动，带着一种源自身体深处的冲动和试探，小心翼翼地伸向盆中那松软的新土。

指尖触碰到微凉湿润的泥土颗粒。

就在这一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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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炡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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