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城的空气粘稠、湿热,带着海腥味和永远散不掉的汽车尾气,像一块捂馊了的抹布糊在脸上。
而在东岛维赛迪联合大厦的顶层私人套房里,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污浊,却隔绝不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汤米·维赛迪陷在宽大的皮沙发里,深棕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灰蒙蒙的海天交界线,一动不动。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窗外的日光从刺眼的正午白炽,熬成了昏黄的、带着倦怠感的暮色,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面前的矮几上,摊着几份报告:
丽塔的“检修”报告简洁,高效。与哈桑的所有“设备测试”已暂停,痕迹清理完毕。哈桑本人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依旧在“皇家花园”享受着纸醉金迷。报告末尾,丽塔用她特有的、带着点冷冰冰蛇信的笔触加了一句:“‘设备’冷却顺利,但‘环境温度’(指皇家花园内部氛围)…似乎并无变化。” 意思是,暂停渗透并未引起对方警觉或反弹?还是对方城府深不可测?
文尼的“影子”报告更薄,更致命。72小时内,哈桑·本·阿里的生活轨迹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常去的餐厅(偏好黎巴嫩菜),隐秘的情妇住所(不止一处),私人医生(治疗一种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病),甚至其家族在沙特和瑞士银行的几个隐秘账户代号(金额巨大,流向复杂)。但更深层的东西?他与拉希德亲王之间真正的纽带?亲王的核心意图?文尼的报告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表皮,看到了肌肉纹理,却没能触及跳动的心脏和大脑。“目标影子深厚,核心光源(指亲王)遮蔽严密。” 这是文尼的结论。筹码有了,但似乎还不够重。
瑞士的“火种”报告 最厚,也最令人烦躁。充满了晦涩的化学分子式、材料应力曲线图、电路拓扑分析。结论倒是清晰:图纸技术部分可逆向,但核心材料(凯夫拉-钛合金的特定复合比例,陶瓷涂层的分子级烧结工艺)和核心系统(三重冗余传感器的抗干扰算法,ECC核心的微型化能源模块)涉及数个尖端实验室的专利壁垒和军工级保密协议。复制?短期内是痴人说梦。成本?天文数字。唯一有价值的收获是逆向团队标注出的几处理论上的潜在弱点——比如ECC应急核心在极端电磁脉冲(EMP)环境下的脆弱性,以及三重传感器系统在特定频率声波共振下可能产生的短暂逻辑混乱。这些“弱点”如同在坚不可摧的堡垒图纸上,用铅笔标注的几道若有若无的裂缝,聊胜于无。
“火种”的绝大部分,依旧牢牢掌握在猎隼的利爪之中。汤米能触摸到的,只是一点灼热的余烬。
汤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冰凉的皮革。筹码不够。威慑不足。拉希德那只猎隼递出的信和图纸,像一块沉甸甸的、带着倒钩的巨石压在他的棋盘上。暂停渗透是守势,深挖哈桑是寻找支点,逆向技术是争夺未来火种——但这些,都不足以撬动那块巨石,更不足以回应对方那优雅包裹下的、赤裸裸的科技与情报碾压。被动防守,永远是被动挨打。
他需要反击。一种能让拉希德亲王也必须停下来掂量掂量的反击。一种符合维赛迪家族身份、又能在对方设定的“体面”游戏规则内进行的反击。
汤米没有开灯。黑暗似乎更能凝聚他的思绪。他起身,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打开了那盏沉重的黄铜台灯。昏黄的光圈只照亮了桌面中心。他铺开一张质地极其考究、印着暗纹的市政信笺纸——抬头是罪城市长大楼,市长办公室专用。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许久未落。上一次动用这个名义,是寄出那个刻着“罪城良心”底座的“地狱火-滨海霓虹”车模,目的地是华盛顿特区宾夕法尼亚大道上的联邦调查局总部大楼。那是他送给克劳福德和他的联邦同僚们的“礼物”,一场精心策划的、极致的羞辱,
一次对所谓“正义”的羞辱。
现在,他要再次动用这个“官方”的壳子。对象换成了拉斯云祖华“皇家花园”赌场的主人,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拉希德亲王。
对方的筹码是石油美元、国家机器、尖端科技和洞悉一切的情报网。自己的筹码呢?拉斯云祖华三家根基未稳的赌场?罪城这个基本盘?还有一群忠诚但认知维度可能被碾压的手下?以及……那份被剖析得体无完肤的失败座驾图纸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警惕?
汤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尊冰冷的铜狮鹫镇纸,权杖与匕首,金砖与翅膀。力量与财富的象征,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重,甚至……笨拙。对付街头混混、FBI探员甚至俄国疯狗,权杖可以砸碎脑袋,匕首可以割开喉咙。但对付一个能无声无息将猎隼信函塞进他私人飞机、能用国家级图纸对他进行技术羞辱的亲王?蛮力是找死。
他需要一种新的武器。一种符合对方游戏规则的武器。一种……他汤米·维赛迪极度陌生、甚至本能排斥的武器。
一个下午。整整一个被窗外炫目阳光切割成漫长煎熬的下午。汤米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只有偶尔手指在狮鹫冰冷的翅膀上划过,才证明里面还有活物在思考。
烟灰缸里堆满了雪茄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呛人的焦油味。他强迫自己,用近乎自虐的毅力,去理解拉希德信中那些弯弯绕绕的东方隐喻,去揣摩“契机”、“理解”、“遗迹”背后的多重含义,去思考如何在一张对方铺开的、名为“交流”的棋盘上,落下第一颗不露怯、不授人以柄、甚至能反将一军的棋子。
这比当年在自由城哈伍德区面对十几条枪的围堵还要艰难百倍。那时,他只需要扣动扳机,或者踩下油门。现在,他需要撬动的是词汇、是姿态、是隐藏在谦恭措辞下的杀机。
这不是策划一次码头火并,也不是算计一个叛徒律师。这是一场在更高维度上的博弈,对手是盘踞在石油美元和宗教网络之上的古老巨兽。
他需要找到一种“韵和”——一种能让狮鹫的咆哮听起来也像是某种“交流”的韵律。这需要一种他平时极度厌恶的、近乎政客式的虚伪与弯绕。
他深吸一口气,雪茄的余味早已散尽,空气里只剩下皮革和纸张的味道。
终于,当窗外的阳光开始染上橙红,将维赛迪联合大厦长长的影子投向喧嚣的城市时,汤米动了。汤米猛地吸了一口雪茄,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狠狠灼烧一圈,然后重重摁灭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烟灰缸里。
他抽出一张印有“维赛迪控股集团”抬头的、印有维赛迪家族双头狮鹫暗纹的上乘的的私人信笺。(市长大楼的信纸太寒酸,配不上这场对话的级别)。拿起一支沉甸甸的Montblanc钢笔,拿起笔。那支平时签署死亡令或并购协议时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落笔艰难。每一个字母都写得极其缓慢、极其用力,仿佛不是用墨水书写,而是用刀在石头上雕刻,每一个词都像在对抗本能。
他想写的明明是:“亲王殿下,你的猎隼爪子伸得太长了。哈桑的脖子很细,他的小情人跳芭蕾的腿也很脆弱。至于那辆车?设计图不错,我会找‘合适’的人把它造出来,用不用得上,看我的心情。”
但他写下的,却是:
【罪城市长大楼官方信笺抬头】
文件编号:LC-1986-07
致尊敬的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拉希德亲王殿下:
谨代表罪城市民,并致以诚挚问候。
拉斯云祖华之繁荣,如沙漠明珠,令人心驰神往。殿下于该地之宏伟事业,其格局与远见,尤为令人钦佩。风沙之上,绿洲固需精心灌溉;风沙之下,遗迹亦需智慧解读,方能启迪后世。
承蒙殿下惠赠之“猎隼”信函与“狱火重燃”蓝图,其精妙构思与深厚底蕴,实令维赛迪叹为观止。真主信念之光照耀下,殿下之卓识,确如翱翔九天的猎隼,视野非凡。此份厚谊,维赛迪铭记于心。
为增进两地民间情谊,深化理解,维赛迪控股集团有意推动一项文化交流项目。据悉,殿下对历史建筑保护素有雅望。罪城东区,恰有一座始建于十九世纪末的古老清真寺,虽历经沧桑,其独特的摩尔式建筑风格与历史价值犹存。然因年久失修,亟待保护性修缮。鄙集团愿以“民间友好交流”之名义,提供必要资金与技术协助,以期重现其历史荣光,使之成为两地文化交流之桥梁。
此项目仅为初步构想,静候殿下雅意。若蒙殿下首肯,维赛迪将深感荣幸,并即刻派遣专员赴拉斯云祖华,与殿下之代表详洽。
顺颂商祺
汤米·维赛迪
(谨以罪城市长大楼‘民间友好交流’项目顾问名义)
信不长。措辞严谨,谦恭,完全符合“民间友好交流”的官方腔调。但字里行间,每一个词都像经过冷锻的钢针:
“风沙之下,遗迹亦需智慧解读”——回应亲王“风沙下遗迹”的隐喻,暗示我懂你的警告,但解读权,未必在你一人。
“‘猎隼’信函与‘狱火重燃’蓝图…厚谊铭记于心”——点明收到“礼物”,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厚谊”包装威胁,用“铭记”暗示不会善罢甘休。
“古老清真寺…年久失修…保护性修缮”——这是真正的毒饵。一座在维赛迪势力核心区域(东区)、具有宗教敏感性(清真寺)、且年久失修的建筑!维赛迪集团“提供协助”?这简直是请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旦亲王接受,就意味着允许维赛迪的触角,以“修缮”之名,深入探查甚至“保护性”控制这座建筑及其周边区域。这等于在亲王视为禁脔的宗教文化领域,埋下一颗由维赛迪控制的定时炸弹。拒绝?则显得亲王心胸狭隘,阻挠“民间友好交流”,破坏其“雅望”。
“派遣专员详洽”——埋下后续接触的伏笔,也是将博弈引向更可控的“谈判桌”的试探。
汤米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僵硬的手指。信笺上墨迹未干,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他拿起桌上那尊冰冷的双头狮鹫镇纸,没有摩挲,而是将它重重地、端端正正地压在信笺的右下角,权杖与匕首的浮雕清晰地印在纸面上。
汤米放下笔,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信笺。雪白的市政厅信笺,烫金的市徽,和他那刻意模仿古老韵律的笔迹,构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混合体。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那个纯铜精雕的双头狮鹫镇纸,权杖与匕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又从另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块特制的深红色火漆蜡,放在黄铜勺里,用桌上一个复古的酒精灯缓缓加热。蜡块融化,散发出淡淡的松香气味。
他将熔化的蜡液小心地滴在信封封口处,随即拿起那尊沉重的狮鹫镇纸——不是用底座,而是用狮鹫那踏着金砖的左前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象征性的力量,稳稳地压在了滚烫的、尚未凝固的火漆上!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滚烫的蜡液在重压下迅速冷却、定型。一个清晰的、带着权杖、匕首与金砖浮雕印记的维赛迪家族狮鹫火漆印,取代了市政厅的徽记,盖在这封借官方渠道传递的密信之上。
权杖、匕首、金砖。权力、暴力、财富。维赛迪家族的核心信条,以最古老、最正式的方式,烙印在了“韵和”上。
“恩里科。”汤米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门无声地开了。恩里科·维赛迪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刀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洗去伪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寂如古井。
“用市长大楼的渠道。加密等级‘堡垒’。寄给拉斯云祖华‘皇家花园’,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拉希德亲王。亲启。”汤米指了指桌上那封压着狮鹫的信。
恩里科上前,动作精准得像机械臂。他拿起信,没有看内容一眼,目光只在狮鹫镇纸压出的印痕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随即点头:“是,教父。”他拿起信,像捧着一件危险的易爆物,无声地退了出去。
汤米重新转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罪城的灯火如同流淌的熔金,又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他拿起桌上那尊狮鹫镇纸,冰冷的铜块沉甸甸地压在掌心。权杖、匕首、金砖的轮廓,清晰而坚硬。
亲王殿下,你的猎隼展示了的视野与利爪
现在,感受一下狮鹫的……“韵和”。
……
拉斯云祖华,“皇家花园”赌场顶层。这里的空气过滤系统似乎能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彻底隔绝,只留下雪松木的淡雅香气和一种近乎圣洁的宁静。
时间已近午夜。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拉希德亲王并未休息。他穿着舒适的丝质长袍,坐于一张宽大的、铺着柔软羊绒毯的矮榻上,手中捻着一串色泽温润的琥珀念珠。
他正在阅读一份关于欧洲古典赛马血统的报告,面前摆着一副精致的玉石棋盘,黑白棋子错落,似乎正进行着一场与自己的对弈。灯光柔和,将他深邃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古典壁画中的智者。
一名穿着传统白色长袍、面容沉静的侍从,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外。他没有敲门,只是以特定的、几乎听不见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门框。
亲王捻动琥珀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并未离开赛马血统报告。“进。”
侍从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像猫。他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材质考究的硬质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右下角一个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压痕——一只双头狮鹫的轮廓,权杖与匕首清晰可辨。信封本身散发着淡淡的、罪城那边特有的海腥与皮革混合的独特气息,与房间里的雪松香格格不入。
“殿下,”侍从的声音低沉而恭敬,“‘罪城市长大楼’渠道,加密等级‘堡垒’。指定亲启。送信渠道…无法追踪。”他将信封轻轻放在亲王手边的矮几上,随即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
亲王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移开,落在了那封信上。看到那个狮鹫压痕的瞬间,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星空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石子投入深潭的涟漪。罪城市长大楼?汤米·维赛迪。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有趣。
他没有立刻去拿信,而是继续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目光在狮鹫压痕和玉石棋盘之间缓缓游移。
终于,亲王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他没有用任何工具,只是用指尖,沿着信封封口处,平稳而缓慢地划过。纸张被划开的声音细微而清晰。
抽出信笺。展开。
昏黄的灯光下,亲王的目光逐行扫过那些工整却带着无形锋芒的英文词句。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只有捻动念珠的拇指和食指之间,那串温润的琥珀珠子,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停滞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匀速的捻动。
当看到“古老清真寺…保护性修缮…文化交流之桥梁”那段时,亲王捻动念珠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于其他部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像有极地冰川在缓慢移动,折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毒饵。一颗包裹着“民间友好”糖衣、散发着宗教敏感气息的致命毒饵。维赛迪这条从血泊里爬出来的恶狼,不仅嗅到了威胁,还迅速找到了一个如此刁钻、如此…具有“韵和”之美的反击角度。
拒绝,显得小气且阻碍“友好交流”。
接受?等于在自家信仰的后花园,放进一头披着慈善家羊皮的饿狼。
亲王缓缓将信笺合上,放在矮几上,就在那尊双头狮鹫的压痕旁边。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捻动起念珠,目光投向窗外拉斯云祖华那永不熄灭的、如同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璀璨夜景。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愉悦的笑容,更像是一个棋手,遇到了一个真正能让他提起兴趣、甚至感到一丝棘手的对手时,露出的那种混合着欣赏、警惕和冰冷战意的表情。
“哈桑。”亲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的宁静。
一直如同雕像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哈桑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殿下?”
亲王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的霓虹,手指无意识地在信笺上狮鹫的压痕处轻轻点了两下。“联系我们在‘小海地社区中心’的‘朋友’(指安插的眼线或代理人)。我需要那座东区清真寺的所有资料。历史,现状,产权归属,社区关系…一切。最快要多久?”
哈桑没有丝毫犹豫:“24小时内,殿下。”
“还有,回复维赛迪先生:信已拜读。狮鹫之印,印象深刻。‘地域风貌’的重建,需静待‘设备’的康复,方显其价值。期待‘蓝图’最终展翅之姿。”亲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哈桑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同寻常的……热度?“另外,通知技术团队,‘狱火重燃’项目的逆向工程评估报告,优先级提到最高。
哈桑深深低下头:“是,殿下。” 他心中凛然。亲王殿下眼中那纯粹的、评估高价值猎物的兴趣,往往比愤怒更危险。汤米·维赛迪的回信,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向更深处扩散。
亲王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玉石棋盘,手指捻动着温润的琥珀念珠,仿佛刚才那封来自罪城、带着狮鹫印记的信,只是一步需要仔细思量的棋。房间内重归寂静,只有念珠珠子相互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沙漠深处风掠过沙丘的低语。
当看到落款处那枚微缩却凌厉毕现的双头狮鹫私人印鉴时,他脸上的最后一丝随意也消失了。
他放下信纸,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柔软的驼绒椅背里。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捻动着温润的琥珀念珠。猎隼厅内静得能听到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窗外,拉斯云祖华的霓虹依旧在疯狂地燃烧,闪烁跳动着永不餍足的欲望之火。
亲王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又似乎穿透了信纸,落在了遥远罪城那座霓虹丛林深处,落在那个坐在顶层套房、汗水浸透衬衫、却硬生生用市政公函编织出一张无形之网的男人身上。
汤米·维赛迪。
没有愤怒,没有意外。亲王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冰冷的兴味,以及一丝被巧妙回应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认可。他需要知道,这头东海岸的狮鹫……是否真的有能力,用‘自身血脉’滋养出新的翎羽。”
狮鹫的利爪在公函的绒布下,朝天空猎隼的睥睨露出了第一道寒芒。
韵和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