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定无悔

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药香，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伤口又痛又痒，那股子难受劲儿顺着神经传遍全身，让人忍不住蹙起眉头。

睁开眼，谢芥看见头顶的横梁上挂着一把干草药，红绸带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景宴就哇的一声扑了过来，嗓门大得震人耳朵一疼。

“我的好哥哥啊，你死得好可怜呐～”

“四王爷，谢某还活着呢，您这哭丧未免也太早了些。”谢芥苍白着脸瞥了他一眼。

景宴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你说你，单枪匹马就敢去赴会，连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农家小院都不知道，真不知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说你莽撞。”

“太后与我之间，必有一死。”谢芥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实。如果景时和想顺利登基，要么是太后被指认祸乱朝纲，意图谋害壅国，谢芥以臣子之名替天行道；要么就是谢芥被扣上谋反的罪名，逼得太后刀剑相向。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能保证景时和在史书上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但无论哪条路，都意味着景时和必须有所取舍。

野心勃勃的母亲，还是功高震主的臣子？

很显然，命运已经做出了选择。乱世贼子的罪名，注定要落在谢芥头上。

“你怎么不再等等？说不定还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景宴的声音低了下来，目光复杂地望着谢芥。

“四王爷，这些话哄哄旁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也给哄进去了。”谢芥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淡然地盯着前方。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口涌上来。他捂住嘴，几声闷咳过后，一口黑色的血块落在地上，腥气直冲脑门。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一时竟忘了反应。

“刀上有毒。”他说得笃定，声音却有些发颤。

太后在刀上动了手脚，毒药来自西域，这些天他翻遍古籍、派探子四处打探，终于查到这毒出自一名巫女之手——西域的圣女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门密药，无解且痛苦难忍。

“太后在刀上抹了毒，具体来源我还没查出来。”景宴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自古与西域扯上关系，便不是什么简单能理清的小事，更何况这背后的人是太后——一国之内最为尊贵的女人。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你说这是不是惩罚啊”谢芥自嘲般的笑笑，笑里却藏着苦涩。“连神明都看不惯我满手鲜血，要我去地狱里洗脱我的罪孽。”

景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别想的这么悲观，我们总归是有办法的。”他转过身去好好地收拾收拾情绪。“只要你想活，我就有办法。”

“我……其实夙愿已了，只有一个……”那个娇俏的少女的脸庞似乎又重新出现的他的眼前。扎着一个小丫髻，奔跑在田埂上，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你看，你不是还有希望吗，那就努力的活下去吧。”景宴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从回忆里脱身，谢芥浅笑着看着景宴“那时烽火连天，一个小姑娘孤身只影地生活在这样的世道，或许早就活不到今天。”

明月，是我对不起阮村，是我的害的你们家破人亡，痛也好，死也罢，这是我该受的。

破天荒的，景宴看透了谢芥，平日里所有心思深藏在心底的谢大人此刻不知是心愿已了还是农家小院的太阳温暖融化了冷若冰霜的谢芥心底的坚冰，竟显出了几分无措。

最后的最后，谢芥还是接受了景宴安排的药浴。他坐在木桶里昏昏沉沉的，好像回到了沐浴在阳光里的阮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