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引着棺椁穿过长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称为“引路人”的乌玄青?那个在百鬼围宅中将她推入棺材底、又义无反顾用身体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疯子?那个强行撕下心口命核、以魂血为引与她缔结这诡异契约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诞的、如同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的茫然。他把她拖入这红白煞局,又用这种方式……救了她?或者,只是把她变成了另一个祭品,另一个延续这诅咒的工具?
契约……生死同命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混沌的意识。她猛地低头,看向手腕上那圈冰冷的淡蓝印记,又猛地抬头看向悬浮的玄黄光轮核心——那枚沉浮流转的幽蓝命核!
就在她目光触及命核的瞬间——
嗡!
那枚幽蓝的命核晶体猛地一颤!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冰银色光芒,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微弱到几乎湮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微弱呼唤!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黑暗与孤寂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粗暴地冲进了白蔓君的脑海!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是纯粹的感受!
是骨髓被寸寸冻结的剧痛!是灵魂被无形锁链日夜撕扯的煎熬!是行走在无边黑夜里,身后永远拖着沉重棺椁的窒息!是每一次点燃引魂灯时,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是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煞气吞噬、化作眼前这头凶物的绝望!是百年孤独,是万鬼诅咒加身!是深埋地底、日夜被那古老威压碾磨的窒息!是……最后时刻,看到棺底亮起玄黄之光时,那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解脱!
“呃啊!” 白蔓君痛苦地抱住头颅,这些冰冷、沉重、充满极致痛楚的意念碎片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穿着她的神经!她浑身剧烈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这不是她的记忆,却比她的记忆更加真实、更加刻骨铭心!是乌玄青!是他濒死之际,残存的本源意识通过这诡异的契约,强行涌入她的识海!
就在这意识冲击的巅峰,那点微弱的冰银色光芒再次在命核深处挣扎着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光芒中传递出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的意念碎片,如同垂死者最后竭尽全力的嘶喊:
“…灯…引魂…灯…点…亮它…!”
引魂灯?
白蔓君强忍着识海翻腾的痛苦,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光幕之外,乌玄青倒下的地方。在他那只扭曲的手臂旁边,静静躺着一盏灯。
那是一盏极其古旧的长柄灯笼。素白的灯笼纸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沾染得斑驳不堪,甚至破了几处小洞。灯笼的骨架是某种不知名的惨白骨头打磨而成,透着森森寒意。灯笼里,没有烛火,只有一片冰冷的、凝固的黑暗。
这就是他之前一直提在手中的那盏白纸灯笼?那盏能逼退尸爪、散发着冰冷白光的东西?引魂灯?
点亮它?
怎么点?用什么点?
白蔓君脑中一片混乱。契约的力量在体内奔涌,乌玄青残存的意念碎片在识海中翻腾,手腕上的印记冰冷刺骨。她看着那盏躺在血泊中的破旧灯笼,又看向光幕外那头在远处挣扎咆哮、试图重新爬起的尸变怪物,以及窗外那些虽然恐惧退避、却依旧虎视眈眈、发出怨毒呜咽的百鬼残影。
玄黄光幕隔绝了攻击,却隔绝不了这滔天的怨煞之气。光轮在转动,命核在沉浮,但这庇护并非永恒。她能感觉到,维持这光轮的力量,正在极其缓慢地消耗着。而外面那些东西的怨毒与疯狂,丝毫未减!
没有时间了!
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在玄黄光幕的庇护下,朝着乌玄青倒下的方向爬去。冰冷的青砖地面摩擦着膝盖,染血的嫁衣裙摆拖曳出暗红的痕迹。她伸出那只带着冰冷符文印记的手,颤抖着,穿过那层看似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玄黄光幕。
指尖触碰到冰冷空气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怨煞阴风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冰冷刺骨,带着无数亡魂无声的尖啸!
“哼!” 白蔓君闷哼一声,手腕上的淡蓝印记骤然亮起!一股源自地脉的冰冷厚重之力瞬间涌出,将那缠绕而来的怨煞阴风强行震散!
她咬着牙,手指继续向前探去,目标——那盏躺在血泊中的引魂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骨柄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盏沉寂的引魂灯,灯身之上那些沾染的、早已凝固的暗红与冰蓝混杂的血污,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烛火的暖光,而是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沿着斑驳的灯纸和惨白的骨柄急速流淌、汇聚!
尤其是灯盏底部,那里沾染着最多乌玄青冰蓝色的血液。此刻,这些冰蓝的血迹如同被点燃的灯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顺着灯骨向上蔓延,疯狂地吞噬着灯纸上沾染的所有血污——无论是暗红的人血,还是冰蓝的魂血!
暗红与幽蓝的光芒在破旧的灯纸上疯狂交织、缠绕、融合!如同两条殊死搏斗的毒龙!灯纸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些破洞处,光芒如同利剑般刺出!
最终,所有的光芒在灯盏的核心处猛地向内坍缩!
噗!
一声轻响。
一朵……极其诡异的火焰,在引魂灯那空荡的灯芯位置,凭空点燃!
那火焰,外层是粘稠、深邃、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不祥;内焰核心,却是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暗红与冰蓝相互吞噬、交融,形成一种妖异到极点、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平衡的光焰!
这光焰出现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
冰冷!死寂!带着引渡亡魂的漠然,又燃烧着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灭的执念!它散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却仿佛能穿透一切有形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猩红的烛火都映衬得黯淡无光!光晕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
白蔓君的手指僵在半空,离那燃烧着诡异火焰的灯柄只有一寸之遥。她怔怔地看着这盏自行点燃的引魂灯,看着那暗红与冰蓝交织的妖异火焰。
就在这诡异的火焰彻底稳定、散发出冰冷死寂光晕的刹那——
轰!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引魂灯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之处,时间仿佛再次被拖慢!
窗外,那些攀附在墙头窗框、发出怨毒呜咽的百鬼残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呜咽声戛然而止!它们空洞的眼窝或翻白的眼球,齐刷刷地转向了厅堂中央——转向了那盏燃烧的引魂灯,以及灯旁血泊中倒卧的乌玄青!
所有的怨毒、贪婪、疯狂,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本能的……敬畏与臣服所取代!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鬼影,在那冰冷死寂的灯焰光晕映照下,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无声无息地、缓缓地……
匍匐了下去!
不是溃散,不是逃离,是如同朝拜君王般的——跪伏!
整个乌家宅院之外,那沸腾的黑暗之中,所有残存的鬼影,无论远近,无论形态,都在引魂灯点燃的这一刻,停止了所有动作,面朝着厅堂的方向,无声地跪伏于地!那凄厉的唢呐鬼嚎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死寂中,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性的臣服!
厅堂内,那头被玄黄光轮重创、在远处墙壁下挣扎咆哮的尸变“乌柏笙”,在引魂灯光晕扫过的瞬间,庞大身躯猛地一僵!它浑浊翻白的眼球死死盯着那盏灯,喉咙里滚动着含混不清、充满不甘与畏惧的呜咽。它试图挣扎,试图再次站起,但引魂灯那冰冷死寂的光晕仿佛带着无形的枷锁,将它死死按在原地!它只能徒劳地刨抓着地面,发出愤怒而虚弱的低吼,却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整个喧嚣狂暴、如同炼狱的红白囍堂,在这一盏诡异引魂灯点燃的刹那,陷入了绝对的、充满敬畏的死寂!
唯有那暗红冰蓝的灯焰,在破旧的灯盏中,无声地跳跃着。冰冷的光晕,如同水波般一圈圈荡漾开来,笼罩着灯旁血泊中那具残破冰冷的躯体,也映照着玄黄光幕内,白蔓君那张沾满血污、布满震惊与茫然的脸庞。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刚刚抬起、想要触碰灯柄的那只手。
手腕上,那圈冰冷的淡蓝符文印记,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幽光,与引魂灯芯那点冰蓝的内焰,遥相呼应,同频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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