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微弱到近乎湮灭、却无比熟悉的冰冷意念碎片,如同跨越了生死的鸿沟,无视了契约的沉寂,猛地刺入了白蔓君早已疲惫不堪的识海!
不再是命令,不再是破碎的记忆画面。
是纯粹的感受!
是灵魂被强行撕扯、投入永恒冰狱的极致酷刑!是意识在绝对虚无中沉浮、被无数冰冷锁链缠绕的窒息!是感知被无限拉长、每一瞬都如同万载的煎熬!是……一点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志,在无尽的冰寒与黑暗中,死死抓住唯一的锚点——那盏燃烧的灯,以及……灯下那个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生者的契约联系!
“呃……” 白蔓君痛苦地捂住额头,这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让她本就枯竭的识海如同被冰锥搅动!比之前更加直接,更加痛苦!这不是记忆的回响,是此刻!是正在发生的、来自某个“存在”最深处的、无声的哀嚎!
他……没彻底湮灭?
他的残魂……被那盏灯……困住了?在承受着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折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这地穴的寒气更甚!她下意识地看向石台上的引魂灯,那玄黄的火焰依旧威严地燃烧着,仿佛刚才那一闪即逝的冰蓝只是她的幻觉。
但识海中那残留的、属于乌玄青的极致痛苦,冰冷而真实,如同跗骨之蛆,让她遍体生寒。
契约的另一端,不是冰冷的虚无。是比虚无更可怕的……炼狱!
她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盏灯。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此地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离开!立刻!马上!远离这盏灯,远离这地穴,远离这无尽的冰冷与痛苦!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终于踉跄着站了起来。双腿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她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挪,朝着来时那狭窄陡峭的甬道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出痛苦的抗议。
引魂灯在她身后静静燃烧,玄黄的光晕将她蹒跚的背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扭曲晃动。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甬道入口那冰冷湿滑的石壁时——
嗡!
手腕上那圈淡蓝的符文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骨的冰寒!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源自契约本身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她的灵魂和躯体!前进的脚步硬生生被钉在原地!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的意念再次强行刺入识海,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法则力量:
“…灯…需…守…离…则…镇…崩…吾…魂…散…”
灯需守!离则镇崩!他魂散!
白蔓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股滔天的愤怒和绝望!她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石台上那盏燃烧的引魂灯!
“守?!” 嘶哑的、带着血腥气的低吼从她喉咙里挤出,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乌玄青!你这疯子!你这恶鬼!你拉我入局,你逼我结契,你燃尽魂血点这盏破灯!现在你死了都不放过我?!要我守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守着你这盏用魂烧着的灯,守到天荒地老?!这就是你所谓的‘契成’?!”
她的控诉在空旷的地穴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却只换来一片死寂。引魂灯燃烧依旧,玄黄的光晕冷漠地照亮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契约的冰冷意志如同铁箍,死死锁着她,将她钉在这离去的边缘。身体的虚弱感越来越强,那是契约对她试图远离“职责”的惩罚。识海中,属于乌玄青那点微弱意志传递出的痛苦与哀求,如同冰冷的毒针,一下下刺穿着她的神经。
留下?在这冰冷的地穴,成为永恒的守灯人,与这盏燃烧着他人魂血的灯相伴,感受着契约另一端那无尽的痛苦煎熬?
离开?契约反噬加身,地脉封印崩毁,煞气冲天,全城陪葬,而他最后一点残魂也随之彻底湮灭?
无解的死局!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沉重的嫁衣裙摆铺开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凋零的花瓣。
她无力地垂下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却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时间再次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冰晶碎裂的“咔嚓”声,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地穴中响起。
声音的源头,并非石台上的引魂灯,而是……来自她手腕!
白蔓君猛地抬头!
手腕上那圈冰冷的淡蓝符文印记,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印记的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蔓延出几道极其细微、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裂纹!
那裂纹如同活的冰蛇,沿着符文的轨迹,极其缓慢地侵蚀着!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蔓延,都伴随着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气息从那裂纹中渗透出来,融入她的血脉!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伴随着这裂纹的蔓延,再次流入她的识海。这一次,不再是乌玄青的痛苦哀求,而是……一种源自契约法则本身的、冰冷的、如同天地律令般的宣告:
“…魂…灯…同…损…镇…印…裂…则…煞…临…世…”
魂灯同损!镇印裂,则煞临世!
这契约印记的裂纹,竟与石台上引魂灯的稳固状态,以及这地脉封印的完整程度……息息相关!乌玄青残魂在灯焰中承受的痛苦与煎熬,正在侵蚀着契约的根基!他的魂若在灯焰中彻底“损”灭,这印记便会彻底崩碎,地脉封印亦随之瓦解!
守灯,不仅仅是为了镇压地煞,更是为了维系他那点残魂在灯焰中的存在!两者,已然成为这封印天平上,无法分割的砝码!
白蔓君死死地盯着手腕上那缓慢蔓延的幽蓝裂纹,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冰冷的绝望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生死同命契”。
生者背负诅咒之灯,死者承受炼狱之刑。两者如同被绑在同一个祭坛上的祭品,彼此折磨,又彼此依存,共同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的封印。
她守的不是灯,守的是他炼狱中那点随时会熄灭的残魂。而他残魂在灯焰中的每一点煎熬,都在她身上刻下冰冷的印记。
这契约,从一开始,就是一条通往永恒痛苦的……双人绝路!
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望向石台上那盏燃烧着玄黄火焰的引魂灯。冰冷的灯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死寂。
地穴深处,唯有地脉搏动的低沉嗡鸣,永恒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