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呵…她守的,从来不是灯,也不是封印。
她守的,是他炼狱中那点随时会熄灭的残魂,不让他彻底解脱。
她守的,是这柄悬在两人头顶的、名为“契约”的钝刀,让它得以缓慢地、永恒地切割下去。
多么恶毒的契约!多么精巧的酷刑!
一股冰冷的、近乎死寂的怒火,在她枯竭的心底最深处,幽幽地燃起。没有炽热的火焰,只有灰烬深处一点不肯熄灭的余烬。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带着裂纹印记的左手。手腕的伤口早已结痂,但那种被灯盏疯狂抽吸生命力的痛苦记忆,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慢地、一寸寸地刮过那盏燃烧着浑浊暗金火焰的引魂灯。灯纸上的裂痕在浑浊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一个念头,冰冷而疯狂,如同毒蛇般从灰烬中昂起了头。
既然这痛苦无法逃避…
既然这枷锁无法挣脱…
既然他的煎熬便是她的酷刑…
那么,与其被动承受这缓慢的凌迟…
不如…主动去“喂”!
喂他的痛苦!
喂他的煎熬!
喂这盏贪婪的灯!
也喂…这柄悬在头顶的钝刀!
用她的血!用她的痛!去“喂养”他在炼狱中的挣扎!去“维持”他在灯焰中的存在!去“维系”这摇摇欲坠的契约!也去…加速这最终审判的到来!要么彻底解脱,要么同坠深渊!总好过在这永恒的死寂中,被一刀一刀,凌迟至魂飞魄散!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附骨之疽,再也无法驱散。冰冷的疯狂取代了绝望的麻木。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冰冷刺骨的石台边缘,艰难地撑起半个身体。另一只手,颤抖着,再次探向嫁衣的破口——那里,藏着那片磨得极其锋利的薄刃。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而是透着一股近乎仪式般的、冰冷的决绝。
嗤!
锋利的刃口再次划过左手手腕——就在那圈带着幽蓝裂纹的淡蓝符文印记之上!精准地,沿着之前那道深色痂痕的边缘!
没有鲜血喷涌。伤口处,那股粘稠的、带着奇异冰冷气息的暗红色泽液体,再次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涌了出来!血液悬浮在伤口边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比上次更加深沉,带着一种源自契约与血脉的、令人心悸的沉凝。
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紧咬着下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引魂灯那浑浊的灯芯火焰,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不再犹豫。沾着自己暗红血液的手指,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向那盏燃烧着浑浊暗金火焰的引魂灯灯芯!
指尖距离那浑浊的火焰还有寸许——
嗡!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恐怖吸力,再次猛地从灯芯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巨口,狠狠咬向她的指尖!
然而这一次,白蔓君没有反抗,没有退缩!她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光芒!
噗!
她的指尖,带着那粘稠的暗红血液,主动地、狠狠地按进了那浑浊的暗金火焰之中!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之上!一声更加剧烈、更加诡异的声响!
暗红的血液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在浑浊的暗金火焰中炸开!一股浓烈的不祥暗红气息如同疯狂的藤蔓,从血液注入的地方急速蔓延,疯狂地污染、侵蚀着那本就不纯净的灯焰!浑浊的暗金光芒疯狂地扭曲、挣扎、黯淡!
“呃啊——!!!”
比之前更加强烈数倍的灵魂抽吸感瞬间降临!白蔓君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蟒缠紧!她的意识被强行拖拽,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那只按在灯芯上的手指,疯狂地涌向引魂灯!手腕伤口处涌出的暗红血液,更是化作一道粘稠的血线,被那吸力贪婪地吞噬着!
剧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生命力被疯狂攫取的虚弱!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
但她的手指,却如同焊死在灯芯上,纹丝不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灯芯深处!
就在她的血液和生命力被疯狂吞噬的瞬间——
嗡!
引魂灯灯芯深处,那点早已熄灭的冰蓝光芒,如同被这饱含契约力量与生者气息的暗红血液彻底唤醒,猛地再次亮起!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挣扎的萤火,而是带着一种饱食后的、妖异的活力!如同饥饿的凶兽舔舐着甘美的鲜血!
冰蓝的光芒贪婪地吞噬着注入灯芯的暗红血液和生命力!如同获得了强大的滋养,光芒瞬间暴涨!甚至反过来开始疯狂地撕扯、吞噬那正在污染灯焰的暗红气息!
暗红的污染气息、冰蓝的吞噬光芒、浑浊的暗金火焰本源——三股力量在灯芯深处再次展开了惨烈的搏杀!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
灯盏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灯纸上的裂痕疯狂蔓延!恐怖的吸力让白蔓君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彻底抽空!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这疯狂的“喂养”,代价是她的命!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她看到了!
在灯芯那混乱狂暴的光芒漩涡深处,在冰蓝光芒疯狂吞噬她血液的源头……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碎片!
那不是意念的传递,是景象!是画面!
画面极其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沾满血污的毛玻璃。
画面中:是幽深的地底,巨大的玄黄岩核搏动如心脏。岩核之上,无数粗大的暗红锁链束缚着巨蜥骸骨。骸骨头颅处,那枚暗红晶体散发着滔天怨煞。而就在那晶体之下,骸骨头颅的眉心位置——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凹槽!凹槽之中,似乎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形状不规则、散发着极其微弱温润白光的……碎片?
那碎片的光芒如此微弱,在暗红晶体滔天的怨煞之下,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粒微尘,随时会被彻底湮灭。然而,它却顽强地存在着,散发着一种与怨煞格格不入的、微弱的……纯净与生机?
画面一闪即逝!如同幻觉!
但白蔓君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
那是什么?!
引魂灯猛地一震!灯芯深处那混乱的搏杀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轰——!!!
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猛地爆发!
白蔓君按在灯芯上的手指被狠狠弹开!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噗!” 又是一口暗红的鲜血喷出!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
在意识沉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瞬,她只模糊地“看”到:
石台上的引魂灯,灯芯处那混乱的光芒在反震后,暂时平息了下来。浑浊的暗金火焰重新占据了主导,只是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灯纸上的裂痕几乎连成一片。而灯焰深处,那点冰蓝的光芒,在吞噬了她的血液与生命力后,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如同饱食后蛰伏的毒蛇,暂时潜伏在浑浊的火焰之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与平静?
手腕上,那幽蓝的裂纹,在刚才那疯狂的“喂养”过程中,蔓延的速度……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停滞了那么……一瞬?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了她。
唯有地穴深处,那盏燃烧着浑浊暗金火焰、灯纸布满裂痕的引魂灯,静静立在石台之上。灯焰微微摇曳,浑浊的光晕照亮了灯下蜷缩的、如同破败人偶的身影,也照亮了她手腕上那圈缓慢蠕动着幽蓝裂纹的淡蓝符文。
以及,那符文之下,尚未干涸的、属于她的暗红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