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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窘迫

两极星吻

今天的钢琴课临时取消了。难得的自由时间,沈衔枝没有立刻让司机来接。她站在初冬微凉的空气里,浅绿色的眼眸望向远处街角隐约可见的便利店招牌,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老陈的电话:“陈叔,今天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挂了电话,她紧了紧围巾,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好邻居”便利店的玻璃门透出温暖明亮的光。沈衔枝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蓝色工装马甲的陆逢川。他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将一箱沉重的矿泉水费力地搬到冷柜顶层的货架上。单薄的后背在宽大的马甲下绷紧,动作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滞涩。

“欢迎光临……”收银台后的老板娘王姐习惯性地招呼,待看清是沈衔枝时,胖胖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又带着点局促的笑容,“哎哟,是沈同学啊!来找小陆?”

陆逢川听到声音,身体明显一僵。他放下箱子,转过身,看到站在暖黄灯光下的沈衔枝,镜片后的眼睛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讶和猝不及防的窘迫。“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拉了拉不太合身的工装马甲,仿佛想遮住什么。

“今天没课了。”沈衔枝的语气很自然,目光扫过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和眼底浓重的乌青,“路过,顺便看看。”她走到冷柜前,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付钱。

王姐一边扫码一边笑眯眯地说:“小陆可是我们这儿最能干的!做事认真,从不偷懒!”她的话带着朴实的赞赏。

陆逢川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沉默地走到收银台边,帮王姐整理刚到的快递单。

沈衔枝付完钱,并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在收银台旁,看着陆逢川动作麻利地清点货物、整理货架。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既能解出最难的物理题,也能搬动沉重的箱子,能打磨出温润的木簪,也能小心地喂母亲喝药。生活的重压在他身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却也赋予了他一种沉默而坚韧的力量。

时间在便利店特有的背景音乐和陆逢川忙碌的身影中流逝。终于,到了陆逢川下班的点。他脱下工装马甲,换上自己的旧外套,背起那个沉重的帆布包。

“走吧。”沈衔枝直起身。

陆逢川愣了一下:“你……?”

“去你家。”沈衔枝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答应了明仔带蓝莓给他。”她晃了晃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里面装着几盒新鲜的蓝莓。

陆逢川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心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两人并肩走出便利店,初冬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低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预示着大雨将至。

“好像要下雨了。”沈衔枝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幕。

“嗯。”陆逢川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然而,雨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刚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着行人。

“快走!”陆逢川下意识地拉了一把沈衔枝的胳膊,带着她冲向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避雨。狭小的站台根本无法抵挡斜扫进来的雨水,两人的衣服很快被打湿了半边。

沈衔枝拿出手机,想给司机老陈打电话,屏幕上却跳出一条信息:

「小姐,非常抱歉!家里老母亲突发急病送医,今晚实在无法去接您!雨太大,您务必注意安全,找个地方避雨,明天一早我立刻去接您!万分抱歉!——老陈」

沈衔枝看着信息,眉头微蹙。她拨通老陈的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背景音和连连道歉。她理解地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

“司机来不了?”陆逢川看着她凝重的表情,问道。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滑落,滴在镜片上。

“嗯,家里有急事。”沈衔枝看着外面如同瀑布般倾泻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陆逢川也看着外面。雨幕太大,远处的灯光都模糊成一片光晕。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身边同样湿了衣服的沈衔枝。寒风一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挣扎。带她回家过夜?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让她一个人在这种天气去住酒店?或者等不知何时能来的车?看着她微微发白的嘴唇,陆逢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去我家吧。”他几乎是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了这四个字。声音被雨声盖过,但沈衔枝听清了。

她转过头,浅绿色的眼眸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沉静,没有预想中的惊讶或抗拒,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确认。

“雨太大,明天是周六。”陆逢川补充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家里……可以凑合一晚。”他说得极其勉强,仿佛“凑合”两个字都玷污了她。

沈衔枝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感受了一下湿冷贴在身上的不适。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好。”

这个干脆的回答让陆逢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再犹豫,脱下自己那件并不厚实的外套,不由分说地罩在沈衔枝头上:“挡着点雨。”然后率先冲进了雨幕。

沈衔枝愣了一下,随即跟上。头顶罩着陆逢川带着体温和淡淡洗衣粉味道的外套,隔绝了部分冰冷的雨水。两人在瓢泼大雨中奔跑,陆逢川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侧面扫来的风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衬衫彻底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紧绷的脊背线条。

终于跑到了那栋熟悉的旧楼下。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坏了。陆逢川摸索着钥匙打开门,浓烈的中药味混合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哥!你回来啦!”陆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雀跃。当他看到跟在哥哥身后、浑身湿透、头上还顶着哥哥外套的沈衔枝时,小嘴再次张成了O型,“姐……姐姐?!下大雨了?”

“嗯。”陆逢川喘着气,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他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立刻对沈衔枝说:“快去卫生间,用热水擦擦,别感冒。”他指了指旁边狭窄的卫生间。

沈衔枝拿下头上的外套,递还给陆逢川:“谢谢。”她的头发和肩膀也湿了大半,米白色的羊绒上衣和牛仔裤都沾上了雨水和泥点。

陆逢川接过湿漉漉的外套,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明仔,给姐姐拿条干净的毛巾!新的那条!”

“哦!好!”陆明立刻跑去翻找。

沈衔枝走进卫生间。空间很小,设施陈旧但异常干净。她拧开热水龙头,用热水仔细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臂。冰冷的身体接触到热水,终于找回了一丝暖意。她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浅绿色的眼眸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简陋,却又带着一种真实到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换上了陆逢川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陆明最大号的一套干净睡衣(虽然依旧短了一截,裤脚吊在脚踝上),沈衔枝走出卫生间。陆逢川也迅速换了干衣服,正拿着拖把清理门口带进来的雨水。陆明则献宝似的把那个装着蓝莓的小纸袋捧到她面前:“姐姐,蓝莓!”

“谢谢明仔。”沈衔枝笑了笑,接过纸袋,拿出一盒蓝莓递给陆明。

“妈睡了吗?”陆逢川问弟弟。

“嗯,喝了药刚睡着。”陆明一边往嘴里塞蓝莓一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衔枝,“姐姐,你真的要住我们家啊?”

沈衔枝看了一眼陆逢川,他正低着头用力拖着地,侧脸紧绷。她点点头:“嗯,雨太大了,司机叔叔来不了。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陆明开心极了,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姐姐你睡我的小床!我跟哥哥挤大床!”

“不行!”陆逢川立刻出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睡你的床。姐姐……”他顿住了,环顾这个小小的、只有两张床的房间,巨大的窘迫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看向那个小小的堆满杂物的沙发,“……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沈衔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张所谓的“沙发”,其实是两张旧单人椅拼在一起,上面铺着薄薄的垫子,看起来又硬又窄。

“不用,”沈衔枝的声音很平静,“我睡沙发就好。”

“不行!”陆逢川立刻反驳,声音有些急促。让她睡那种地方?

“就这样吧。”沈衔枝的语气带着一种温和的坚持。她走到那张旧沙发旁,用手按了按垫子,“看起来还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打乱他们本就局促的生活,更不想让陆明失去自己的小床。

陆逢川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开始收拾自己那张位于下铺的床。他换上了最新的床单和枕套,将还算厚实的被子铺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窗外,暴雨依旧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内,灯光昏黄,陆明吃完蓝莓,心满意足地爬上自己的上铺,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陆逢川将收拾好的床铺指给沈衔枝看,声音低哑:“……你睡这里。”他指了指下铺。然后又抱起自己那床边缘有些磨损的被子,走向客厅那个狭小的沙发区域。

“被子……”沈衔枝看着他单薄的被子。

“够了。”陆逢川打断她,语气生硬,“晚上冷就……叫我。”他将被子放在旧沙发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仿佛想划清界限。

沈衔枝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没有再坚持。她走到那张小小的下铺床边坐下。床很硬,铺着的床单带着肥皂和阳光晒过的干净气味。她躺了下来能清晰地听到上铺陆明细微的鼾声,听到客厅里陆逢川整理沙发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听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还有里屋母亲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这绝对是她十七年来,度过的最“简陋”的一个夜晚。没有柔软的羽绒被,没有恒温空调,没有巨大的落地窗,只有狭窄的空间,硬邦邦的床板,陌生的气味和声响。

然而,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包裹着她。没有钢琴课的束缚,没有社交场合的伪装,没有父母遥远而程式化的关心。只有窗外真实的雨声,屋内真实的呼吸声,和一个沉默守护在客厅沙发上的少年。

陆逢川躺在狭窄冰冷的“沙发”上,薄薄的被子根本抵挡不住深秋的寒意。他蜷缩着身体,听着里屋母亲偶尔的咳嗽,听着上铺弟弟的鼾声,更清晰地听着隔着一道布帘,沈衔枝那边传来的细微翻身声。

他无法入睡。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沉重的责任感压得他喘不过气。让她住在这样的地方,睡在他的床上……这简直像一场荒诞的梦。他紧握着拳,指节在黑暗中泛白。客厅没有窗帘,外面路灯的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听着雨声,听着她的呼吸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世界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强行挤压在了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守护着这道布帘,如同守护着一条无形的界限,也守护着这短暂共处的宁静。黑夜漫长,雨声未歇,而那个女孩,此刻正躺在他浸透了汗水和药味的旧床上,呼吸平稳。这份认知,让陆逢川的心在冰冷的黑暗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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