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舞台切割成明暗两个世界。俞辰站在光里，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耳返里传来经纪人林姐的声音："再互动一下左边看台的粉丝，赞助商的女儿在那里。"
俞辰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笑容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他转向左侧看台，手指轻轻擦过下巴，引发一阵几乎要掀翻场馆顶棚的尖叫。
三万人。这是"星辰"巡回演唱会的第七站，座无虚席。
音乐响起，俞辰随着节奏转身，修长的手指握住立麦，声音通过价值百万的音响系统传遍整个场馆："接下来的这首歌，送给每一个在黑暗中依然相信光的你们。"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尾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刻意为之又仿佛浑然天成。台下的尖叫声更甚，荧光棒汇成一片起伏的海洋。
没人注意到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完美！太完美了！"演出结束后，林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快步走进休息室，手里拿着数据平板，"热搜前五都是你，品牌方非常满意，尤其是陈总的女儿，她发了十条朋友圈。"
俞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卸去他脸上的舞台妆。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双被粉丝称为"藏着整个银河"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却空洞得可怕。
"明天上午十点有个杂志拍摄，下午三点要去录《音乐之声》的特别节目，晚上七点半是华悦老总的私人晚宴。"林姐划动着平板，语速飞快，"对了，下周的新歌demo你听了吗？作曲是现在最火的..."
"我想休息一周。"俞辰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
林姐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挥了挥手，化妆师和助理们立刻识趣地退出房间。
"辰辰，"林姐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带着哄孩子的语气，"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键时期。'星辰'巡演的热度正高，公司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各大品牌都在观望你的商业价值..."
"我说，我想休息一周。"俞辰抬起头，直视着林姐的眼睛。镜子里，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那是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小时的结果。
林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放下平板，双手抱胸："俞辰，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个小酒吧里挖出来的。没有公司，你现在还在街头卖唱。"
俞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化妆台，节奏是他十八岁时写的第一首歌，那首从未发表过的歌。
"我知道。"最终，他垂下眼睛，"我只是有点累。"
林姐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她走过来拍了拍俞辰的肩膀："明天晚宴穿那套深蓝色西装，陈总喜欢稳重的形象。对了，慈善晚宴的钢琴师临时换了人，据说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你到时候记得夸几句，通稿已经准备好了。"
俞辰点点头，重新变成了那个完美偶像。当林姐离开后，他拿起手机，相册里有一张五年前的照片——一个瘦削的少年抱着吉他坐在酒吧角落，眼睛里还有光。
他轻轻划过，照片消失了。
三天后，华悦慈善晚宴在城中最贵的酒店举行。红毯两侧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眼的白，俞辰穿着那套深蓝色西装，每一个角度都无懈可击。他熟练地在签名板前摆姿势，回答记者千篇一律的问题，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主会场。
会场中央是一架三角钢琴，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年轻男子正在试音。俞辰本来打算直接走过——按照流程，他应该先去和主办方打招呼——但一段突如其来的旋律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肖邦的《夜曲》，但演奏者加入了自己的改编，几个微妙的和声变化让原本忧郁的曲调多了一丝倔强的生命力。俞辰不由自主地走近，站在钢琴侧面。
弹钢琴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微卷的黑发垂在额前，随着演奏的节奏轻轻晃动。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琴键上跃动的姿态既优雅又充满力量感，仿佛不是在演奏，而是在与钢琴对话。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俞辰的存在，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棕，像是融化的巧克力，又像是秋日的落叶。
"俞老师？"男人显然认出了他，立刻站起身，略显拘谨地鞠了一躬，"我是今晚的钢琴师黎昕。"
俞辰注意到他起身时左腿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你的改编很特别。"俞辰说，这是今晚他说的第一句不是台本上的话。
黎昕的眼睛亮了起来："您听出来了？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那几个和弦的变化。"
"降E大调的部分，你用了属七和弦替代了原来的减七和弦。"俞辰不假思索地说，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补充道，"我大学辅修过一点音乐理论。"
黎昕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那您应该知道，这个改编实际上是在向您的《逆光》致敬。那首歌的bridge部分用了同样的和声进行。"
俞辰愣住了。《逆光》是他两年前的作品，也是他最后一张原创专辑的主打歌。乐评人称赞它是"流行与古典的完美结合"，但没人知道那段bridge是他熬了七个通宵才写出来的。
"你..."
"黎昕！"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个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女人快步走来，"你怎么还在这里？王总他们已经到了，快去贵宾室！"
黎昕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李总监，我的合同只包括主会场的演奏。"
"合同？"女人冷笑一声，"你以为得罪了张导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要不是看在陈教授的面子上，今晚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俞辰注意到黎昕的手指攥紧了，骨节发白，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我明白了。请带路。"
女人满意地转身，黎昕向俞辰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跟了上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俞辰看到他的左腿又明显地跛了一下。
"那是谁？"俞辰问刚好走过来的活动策划。
"哦，黎昕啊，音乐学院的天才，据说拿过国际大奖。不过..."策划压低声音，"前年出了车祸，左手差点废了，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职业钢琴家的路算是断了。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张大导演，被整个行业封杀，现在只能接些零活。"
俞辰望向黎昕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晚宴正式开始后，俞辰按照安排坐在主桌，周围是各路权贵和明星。他的目光却不时飘向角落里的贵宾室。一个小时后，黎昕从那里出来，脸色苍白得可怕，但依然径直走向钢琴，开始演奏晚宴的背景音乐。
俞辰借口去洗手间，绕到了钢琴旁。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
黎昕的手指没有停，甚至没有抬头："谢谢关心，我很好。"
但俞辰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在微微发抖，弹到某些段落时明显力度不足。
"他们让你弹了多久？"
"三个小时。"黎昕的声音很轻，"没有休息。"
俞辰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那些所谓的"贵宾室"里会发生什么——有钱人把艺术家当玩具，要求一首接一首地弹，直到手指抽筋为止。
"你可以拒绝。"
黎昕终于抬起头，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俞辰心头一震："俞老师，您知道没有选择是什么感觉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俞辰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下个月我在欧洲有巡演，需要一个钢琴师。"他说，"工资是市场价的三倍。"
黎昕的手指第一次在琴键上停滞了："为什么？"
"因为你的改编让我想起自己为什么开始做音乐。"俞辰说，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二句真心话。
黎昕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穿这个娱乐圈顶级偶像的完美面具。钢琴上的节拍器滴答作响，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需要考虑。"最终他说。
俞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压在节拍器下面："三天内给我答复。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经纪人。"
当俞辰回到主桌时，林姐正焦急地寻找他："去哪儿了？王总想跟你喝一杯，他手上有个电影项目..."
晚宴结束后，俞辰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霓虹将云层染成病态的粉红色。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我接受。"黎昕说，声音里有一种决绝，"但我有个条件。"
俞辰转过身，夜风吹乱了黎昕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什么条件？"
"我要弹自己改编的版本，不只是伴奏。"黎昕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听话的背景板，那不是我。"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面前，司机下车打开门。俞辰看着黎昕倔强的表情，突然笑了——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成交。"他说，然后弯腰上车，"下周一到公司排练室报到。"
车门关上的瞬间，俞辰看到黎昕站在原地，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像是黑暗中的另一个光源。
轿车驶入夜色，俞辰打开手机，删掉了明天所有的行程安排，然后点开一个五年没动过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十首从未发表过的demo。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苏醒了。
与此同时，黎昕站在空荡荡的酒店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年轻的俞辰在酒吧弹吉他，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给唯一听懂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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