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站在排练室门口时，腕表显示8:58。
他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上烫金的"星辰娱乐"标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旧伤。三年前的冬天，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演奏生涯，也带走了他对音乐近乎偏执的信任。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因为一个顶流偶像心血来潮的"施舍"。
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但弹奏者明显心不在焉，几个音符错得离谱。黎昕皱眉，推门而入——
俞辰背对着他坐在钢琴前，黑色卫衣的兜帽罩住大半张脸，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像在犹豫该不该按下最后一个和弦。
"降E小调，不是降D。"黎昕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排练室里格外清晰。
钢琴声戛然而止。俞辰缓缓转身，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像两潭深水。他没化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却挂着那副标志性的、被粉丝称为"银河微笑"的表情。
"迟到了两分钟。"俞辰说。
黎昕没接话，径直走到钢琴旁，从包里抽出一沓乐谱："你要的改编版。"
俞辰接过，指尖在纸页上停顿——那不是他给的巡演曲目，而是一首他从未见过的谱子。标题潦草地写着《锈弦》。
"这是什么？"
"你昨晚即兴弹的那段旋律。"黎昕拉开琴凳坐下，"我补完了后半部分。"
俞辰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昨晚演出结束后，他确实独自在后台钢琴上胡乱按了几个音符，但那扇门是锁着的——
"你怎么听到的？"
黎昕的手指已经落在琴键上，左手无名指依旧有些僵硬，但丝毫不影响他弹出第一个音符。
"酒店的通风管道，"他漫不经心地说，"传声效果很好。"
琴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俞辰记忆里某个尘封的角落。
五年前，他还在酒吧驻唱时写过这首歌，后来被公司以"不够商业化"为由毙掉。而现在，那些破碎的旋律在黎昕指下重生，和弦走向比他原版更加锋利，像在嘲笑他这些年的妥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黎昕的左手微微发抖。他迅速把手藏到腿侧，但俞辰还是看到了——苍白皮肤上蜿蜒的疤痕，和不受控制的肌肉痉挛。
"你弹不了快节奏。"俞辰突然说。
黎昕猛地抬头，棕色的眼睛像被点燃的枯叶："我能弹完肖邦全套练习曲的时候，你还在选秀节目里假唱。"
空气凝固了一秒。
俞辰突然笑了，不是镜头前那种精致的微笑，而是真正被刺痛后的冷笑。他抓起乐谱撕成两半："这就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
纸页飘落的瞬间，排练室的门被推开。林姐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香水味先一步侵占空气："辰辰，陈董那边——"
她的视线落在黎昕身上，笑容立刻镀上一层冰："这位是？"
"新聘的钢琴师。"俞辰已经恢复了那副完美偶像的语调，"黎昕，柏林艺术大学毕业。"
林姐的红唇抿成一条线。她当然知道黎昕是谁——三年前那场"钢琴天才涉嫌抄袭"的丑闻，就是她亲手策划的公关案例。
"真巧。"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搭上黎昕的肩，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我们辰辰最近在尝试创作，需要专业人士指导呢。"
黎昕直视她的眼睛："指导不敢当，毕竟贵公司最擅长把原创变成抄袭。"
林姐的笑容僵在脸上。俞辰突然起身，抓起外套往外走："今天排练取消。"
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室。黎昕追上俞辰时，对方正把一瓶药片倒进垃圾桶。
"左洛复？"黎昕瞥见药瓶标签，"你吃抗抑郁药？"
俞辰猛地转身，一把将他按在墙上。近距离看，顶流偶像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睫毛膏晕开的痕迹像两道黑色的泪。
"听着，"他声音压得极低，"我给你钱和舞台，不是让你来揭我老底的。"
黎昕没有挣扎。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却能感受到俞辰贴在他腰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你为什么选我？"他轻声问，"全城有几百个钢琴师比你更听话。"
俞辰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带着薄荷糖和威士忌的矛盾气息："因为那晚你弹错的音符......"他的拇指擦过黎昕左手疤痕，"是故意的。"
车库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俞辰迅速退开，又变回那个光芒万丈的巨星。林姐带着保镖出现在转角，脸上的担忧假得可笑："辰辰，摄影师都等着呢。"
黎昕看着俞辰走向那辆保姆车，车门关闭前，一页乐谱从窗口飘出来——是他刚才被撕掉的《锈弦》片段，背面用口红写着：
「明晚十点，老地方。带你的止痛药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