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站在酒店后门的消防通道里，雨水顺着生锈的管道滴在他的衣领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22:17，距离那张乐谱上写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七分钟。俞辰没有来。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黎昕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止痛药，却在看清来人时僵在原地——不是俞辰，而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孩，手里举着带有"星辰娱乐"logo的摄像机。
"您就是黎老师吧？"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是俞辰的站姐'银河指南针'，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房卡和一张对折的便签纸。黎昕展开纸条，上面是俞辰潦草的字迹：
「1607，走货梯。别被拍到左手。」
女孩紧张地环顾四周："俞老师说，如果看到穿灰西装的男人，就立刻从安全通道离开。"
黎昕猛地抬头："什么男人？"
"不知道，但..."女孩咬了咬嘴唇，"他让我转告您，小心陈教授。"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黎昕的太阳穴。三年前那场国际钢琴比赛前，评委陈玺曾把他叫到酒店房间，说可以"保证他拿冠军"。当他拒绝时，老人微笑着往他茶里放了什么——第二天醒来，他的左手已经失去知觉，床头摆着"因压力过大退赛"的声明稿。
"房卡给我。"黎昕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走吧。"
1607号房间没有开灯。
黎昕推门时，闻到一股混合着酒精和止痛贴的苦涩气味。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勾勒出钢琴前的人影——俞辰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弓着背在琴键上摸索，右手打着厚厚的绷带。
"你迟到了。"俞辰头也不回地说，"门锁好。"
黎昕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走到钢琴边，看见琴盖上散落的乐谱——是《锈弦》的完整版，但被改得面目全非，副歌部分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叉。
"你手怎么了？"
俞辰终于转过身。没了舞台妆，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右手指关节红肿得吓人："今天拍MV，导演要求我'真情实感'地砸钢琴。"他扯了扯嘴角，"演了七条才过。"
黎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舞台灯光下永远完美无瑕的手指，此刻布满细小的伤口，中指指甲裂开一道血痕。
"你疯了吗？"黎昕的声音发紧，"这是永久性损伤！"
俞辰抽回手，从琴凳底下摸出一瓶威士忌："比起这个..."他灌了一口酒，"你应该更关心自己。陈玺今天派人去排练室调了监控。"
酒瓶被重重放在琴键上，砸出一片混乱的音符。黎昕这才注意到钢琴下方闪着红光的设备——是个便携式录音机，正在无声运转。
"现在开始，"俞辰按下录音键，"我们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你只是我高薪聘请的巡演钢琴师。"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轻佻，像在镜头前接受采访，"听说黎老师很擅长肖邦？"
黎昕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太熟悉这种戏码了——三年前那场噩梦开始前，陈玺也这样打开了录音设备。
"滚。"他抓起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在月光下像一场微型爆炸，"我不需要你的——"
俞辰突然扑过来捂住他的嘴。两人一起跌在钢琴上，震响的低音和弦像一声闷雷。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猫眼前。
"嘘..."俞辰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温热的呼吸带着威士忌的灼烧感，"他们在我房间装了窃听器。"
黎昕的瞳孔骤然收缩。透过俞辰的肩膀，他看见门缝下闪过一道阴影——有人蹲在外面。
俞辰的右手顺着黎昕的脊椎滑下去，在腰侧停顿，然后突然发力把他推开。
"不识抬举。"他故意提高音量，抓起录音机摔在地上，"明天不用来了！"
金属外壳裂开的瞬间，黎昕看到里面闪过一抹诡异的蓝光——根本不是录音设备，而是个信号发射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俞辰像被抽走骨头般滑坐在地上，右手绷带渗出血迹。
"陈玺要搞垮我。"他扯开绷带，露出掌心深深嵌着的金属片，"今天钢琴里藏了刀片。"
黎昕跪下来抓住他的手。月光下，那些伤口排列成诡异的图案——是五线谱的形状。最深的划痕正好穿过生命线，像要把手掌切成两半。
"为什么是我？"黎昕的声音发颤，"你明明知道我和陈玺的过节..."
俞辰用带血的手指翻开手机相册。五年前的视频里，酒吧舞台上抱着吉他的少年正在唱《锈弦》，镜头突然转向观众席——年轻的黎昕坐在角落，左手随着节奏在膝盖上敲击，右手举着写了"安可"的餐巾纸。
"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俞辰关掉视频，"后来我被公司带走时，只有你追出来说..."
"『把第三段的降B改成升F』。"黎昕接上他的话，喉咙发紧，"你记得？"
俞辰从钢琴下方摸出个牛皮纸袋，倒出一堆药瓶和带血的纱布："我需要一个敢在陈玺茶里下泻药的人。"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巡演合同最后一页有附加条款。"
黎昕翻开合同，在密密麻麻的条款最后看到一行手写字：
「协助甲方收集陈玺性骚扰证据，报酬为乙方车祸当日全部监控录像。」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玻璃的声音中，俞辰染血的手指按上琴键，弹的正是《锈弦》里被红笔划掉的那段——
"现在，"他在轰鸣的雨声中问，"要合作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