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盯着合同末尾那行字看了很久，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窗外的暴雨愈演愈烈，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不规则的鼓点。
"你知道那天的监控录像意味着什么。"他最终开口，声音比雨声更冷。
俞辰的右手悬在琴键上方，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中央C键上，像一颗红色的音符。
"意味着三年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他轻轻按下染血的琴键，"而是陈玺买通你的司机，在你拒绝他之后。"
黎昕的左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用右手按住手腕，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些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画面——刺目的车灯，扭曲的刹车声，还有后视镜里司机冷漠的眼睛。
"证据呢？"
俞辰从钢琴凳下抽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黎昕看到了自己——三年前的自己，穿着比赛用的黑色礼服，踉跄着冲出酒店电梯。监控时间显示23:47，正是他"自愿退赛"声明发布前的十三分钟。
"陈玺的司机在负二层等你。"俞辰放大画面，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往矿泉水瓶里倒白色粉末，"同一辆车，四小时后撞断了你的左手尺神经。"
视频突然切换到车祸现场。黎昕看着监控里的自己被困在变形的驾驶座，血从额头流进眼睛，而那个司机站在不远处打电话，口型清晰可辨：
"解决了，陈教授。"
黎昕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转身走向落地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他苍白的脸和俞辰沉默的背影。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钢琴发出一声沉重的低音。俞辰站起来时扯到了伤口，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上周我才拿到这段视频。"他走到黎昕身后，两人的影子在雨幕中重叠，"从我经纪人的加密硬盘里。"
凌晨三点十七分，威士忌酒瓶已经见底。
黎昕坐在钢琴前，左手僵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俞辰的右手缠着新换的纱布，正用牙齿撕开一包止痛药。
"弹不了就别勉强。"他把药片扔进嘴里干咽下去，"我们有的是时间。"
黎昕突然按下琴键。是一段极其不和谐的旋律，左手部分几乎全是破碎的和弦，右手却流畅得惊人——正是《锈弦》里最复杂的那段变奏。
"陈玺当年给我下的是肌肉松弛剂。"他的左手在高速跑动时开始发抖，但一个音都没错，"医生说我能恢复成这样已经是奇迹。"
俞辰盯着他痉挛的手指，突然把自己的右手覆上去。血渗进纱布，在黑白琴键上留下淡粉色的痕迹。
"这样呢？"
两人的手以诡异的姿势交叠着继续演奏。黎昕能感觉到俞辰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那些伤口像某种神秘的电路，将他们的脉搏连接成同一频率。
琴声突然被敲门声打断。
俞辰迅速关掉平板，黎昕则抓起酒瓶藏在身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站姐"银河指南针"惊慌的脸："辰哥，林姐带人上来了！"
"几个人？"
"四个，带着摄像机。"女孩的声音发抖，"说是突发纪录片取材..."
俞辰冷笑一声，转身从衣柜里扯出两件浴袍。他把其中一件扔给黎昕："穿上。"
"什么？"
"娱乐圈第一课。"俞辰已经扯开背心，露出肩膀上一处未愈的纹身——是个音符形状的疤痕，"制造他们想要的丑闻，才能藏住真正的秘密。"
当林姐带着摄像团队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俞辰半裸着靠在钢琴边，浴袍松散地系着，右手还捏着威士忌酒杯。黎昕穿着明显过大的浴袍坐在琴凳上，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红痕——其实是刚才争执时撞到的，但在镜头下像极了某种暧昧的证据。
"天啊！"林姐的尖叫堪称演技巅峰，"辰辰你怎么能——"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黎昕下意识抬手挡脸，却被俞辰一把抓住手腕拽到身后。这个动作让浴袍滑落，露出他左腿的金属支架。
"拍啊。"俞辰对着镜头勾起嘴角，声音却冷得像冰，"标题就叫《顶流偶像深夜私会残疾钢琴师》，点击量肯定破亿。"
摄像机后的男人突然放下设备。黎昕认出了那张脸——陈玺的私人助理，去年曾在他病房门口出现过。
清晨五点，暴雨转为细雨。
黎昕站在酒店后门的巷子里，浑身湿透。俞辰的站姐塞给他一把黑伞和一部新手机："辰哥说让你看邮箱。"
加密邮件里是一段音频文件。黎昕戴上耳机，听到林姐熟悉的声音：
"陈教授放心，那孩子左手废了，掀不起风浪...对，司机家属都打点好了...俞辰？他不过是我们养的提线木偶..."
音频末尾突然插入俞辰的留言，背景音里有模糊的钢琴声："明天开始正式排练。记住，无论听到什么传闻，都别接陈玺电话。"
黎昕抬头时，看到酒店十六层的某扇窗前站着个人影。即使隔着雨幕，他也能认出那个轮廓——俞辰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右手贴在玻璃上，血迹在晨光中像一幅抽象画。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昨晚他们交叠着弹琴的手，配文只有一行字：
"第一个音已经响了，你准备好听整首曲子了吗？"
黎昕握紧手机，转身走进雨中。他的左手不再发抖，仿佛那些破碎的音符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旋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