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深处的终局
第二次踏入古镇,空气里多了层说不清的凝重。祠堂的大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香烛的余味,和上次来时的喧嚣截然不同。老板娘坐在自家饭馆门口择菜,看见他们来,只是沉默地往锅里添了瓢水,水汽蒸腾中,她轻声说:“祠堂的钥匙,老管事的房间里有一把。”
老管事的房间在祠堂西侧的耳房,积了层薄灰。杨宇洪戴着白手套,指尖抚过书架上的线装书,忽然停在一本《玉器图谱》前——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周启生站在老管事身边,两人手里捧着块玉佩,笑得眉眼弯弯。
“他们是师徒。”白珙玉看着照片里的玉佩轮廓,和博物馆失窃的“苍龙教子玉佩”分毫不差,“老管事应该就是玉佩的传人。”
秦屿京在书桌的暗格里找到了个木盒,打开时,里面没有玉器,只有半张药方和一张汇款单。药方的落款是十年前,正是老管事失踪的那天;汇款单的收款人是周启生,金额不大,却每个月准时汇往临市,持续了整整五年,最后一笔的日期,恰好是博物馆失窃案发生的前一周。
“老管事根本没失踪。”杜消均指尖点在汇款单上,“他是被周启生接走了,或者说……控制了。”
这时杨宇洪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消息:“玉如意鉴定结果出来了,底座的补痕里藏着块碎玉,上面的DNA和老管事药篓里的毛发一致——老管事当年应该是被人打伤后藏了起来,玉如意是他留下的线索。”
线索像突然被打通的脉络,瞬间清晰起来。
“周启生偷玉佩,是为了逼迫老管事交出什么。”秦屿京看向祠堂主殿,“老管事不从,他就伪造了失踪案,把人软禁起来。五年后老管事可能去世了,周启生便开始自己寻找,而李明,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
白珙玉走到祠堂中央的神龛前,指尖敲了敲供奉的牌位——最底层的牌位松动了,轻轻一抽,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找到了。”他回头看众人,眼底映着洞中的微光。
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秦屿京刚要弯腰,被白珙玉拉住:“我来,你身形比我宽,容易卡着。”他戴上头灯,利落地钻了进去。
里面是间密室,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头灯的光束扫过,照亮墙角的草席——上面躺着具早已干瘪的骸骨,手腕上戴着串磨得发亮的木珠,和照片里老管事戴的那串一模一样。
骸骨旁堆着几个木箱,打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铺着红绒布,静静躺着枚玉佩,龙纹矫健,教子图栩栩如生——正是失窃的“苍龙教子玉佩”。
“还有这个。”白珙玉拿起木箱底层的日记本,纸页已经脆化,字迹却依旧清晰。
日记里记着十年前的事:老管事发现周启生偷偷仿制祠堂玉器卖给外人,想将他逐出师门,争执间被周启生推下山坡。周启生以为他死了,却不知他被路过的药农救走,藏在这间密室养伤。他怕周启生迫害家人,始终不敢露面,只能偷偷让药农给周启生汇钱,想稳住他。
直到三年前,他听见密室上方有动静,是李明在祠堂玩耍时发现了洞口。周启生恰好来找东西,撞见这一幕,为了灭口,才指使王浩引李明去竹林……而赵坤,是因为发现周启生用仿品冒充真迹骗钱,以此要挟,才被灭口。
“原来如此。”秦屿京看着日记本里“愧对列祖列宗”的字迹,喉头发紧,“老管事到死都在护着祠堂的名声。”
这时杜消均的对讲机响了,是外围警员的声音:“发现周启生了!他在老槐树下烧东西,手里还拿着把刀!”
众人立刻往后山赶。老槐树下,周启生正蹲在火堆前,手里攥着块烧得半焦的布料,正是他当年给老管事披过的那件。看见他们来,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师父总说我心术不正,可他守着这些宝贝烂在祠堂里,不如让我换些钱,给镇上修修路,盖所新学校……”
“所以你就偷玉佩,杀李明,害赵坤?”白珙玉的声音很冷,“老管事在密室里写了三年日记,字字都在盼你回头。”
周启生的笑僵在脸上,猛地抬头:“他还活着?”
“刚发现他的骸骨。”秦屿京举起证物袋里的木珠,“他临终前还攥着你送他的拜师礼。”
周启生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他扑到老槐树下,用手去扒刚烧过的灰烬,指甲被烫得通红也浑然不觉:“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只是想拿块仿品去换钱,谁知道师父突然出来拦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呜咽:“李明看见仿品上的记号了,那是我和师父约定的暗记……我不能让他说出去,不能让师父知道我还在做这些……”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辛辣得让人眼眶发酸。十年执念,五年悬案,三年血债,终究是一场被贪婪和愧疚缠死的困局。
周启生被带走时,回头望了眼祠堂的方向,阳光落在他斑白的鬓角上,像落了层霜。
案子结的那天,临市博物馆派人来取玉佩。老馆长摸着玉佩上的“周”字,叹了口气:“当年周启生的父亲是玉雕匠人,为了保护这件玉佩死在战乱里,老管事是受他父亲所托才保管玉佩的。周启生要的,或许从来不是玉,是父亲的念想。”
办公室里,杨宇洪趴在桌上补觉,头歪在杜消均的肩膀上。杜消均一动不敢动,手里还捏着没看完的卷宗,眼底却带着难得的柔和。
秦屿京和白珙玉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终于结束了。”秦屿京轻声说。
“嗯。”白珙玉转头看他,“杨宇洪说,古镇的新学校下个月开工,捐款名单里有个匿名账户,汇了一大笔钱,备注是‘还李明一个操场’。”
秦屿京想起老板娘擦拭校徽的样子,想起老槐树下新立的墓碑,忽然笑了:“或许有些债,总能找到方式还上。”
白珙玉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枚用竹片刻的小徽章,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个“明”字,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从祠堂密室的角落里捡的,应该是李明刻的。”
秦屿京接过来,竹片的温度熨帖着掌心。
远处传来杨宇洪迷糊的嘟囔声,大概是梦到了新出的游戏。杜消均拍了拍他的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夕阳的光穿过窗户,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安静的画。
“案子办完,想去哪?”白珙玉忽然问。
秦屿京晃了晃手里的竹徽章,嘴角扬起:“先去古镇吃碗笋干烧肉,剩下的,走着瞧。”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夏末的暖意,卷走了卷宗里的尘埃。悬案终有尽时,但并肩前行的路,才刚刚开始。